110 母亲(1 / 2)

谢华琅那性情, 说的好听点是欢脱, 说的不好听点,就是三天不打上房揭瓦,一咕噜的作死话说出口去,终于如愿以偿的作死成功了。

毕竟还有身孕, 顾景阳其实也舍不得太折腾她, 浅尝辄止之后,便亲亲揉揉搂着睡了, 也是因这关系, 第二日谢华琅起身后,倒不像往常一般觉得难受。

迷迷糊糊的睁开眼, 她下意识往身侧摸了摸, 察觉郎君已经离开,霎时间便清醒过来。

她问听见动静, 到帷幔边儿等候吩咐的采青:"他人呢?"

"老爷与郎君进宫来了,"采青动作轻缓的到了近前, 替她将床帐掀起,柔声道:"陛下正同他们在前殿说话呢。"

"阿爹和哥哥来了?"谢华琅心中一喜,欣然问道:"午间可留宴吗?"

她嫁入宫中几个月,母亲、叔母与阿莹姐姐都曾经进宫探望, 毕竟她们都是女眷,又有命妇诰封, 但谢偃、谢令等人便不成了,猛然听人一提, 倒真有些惦念。

采青笑道:"陛下已经吩咐御膳房去准备了。"

她这样讲,谢华琅便躺不下去了,坐起身来,唤人前来侍奉梳洗,满心欢喜的准备去见一见家中亲眷。

……

淑嘉县主过世之后,谢允着实委顿了好些日子。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这些年过去,即便是养只猫狗,也该挂在心里了,更别说是个人。

儿子前后两桩婚事都不甚顺遂,谢偃与卢氏见他意气昏昏,形容消减,也着实不好再说什么,为叫他消解心中郁结,便以病向门下省告假,暂且留在谢家赋闲。

若换了别人,兴许会担忧赋闲之后如何起复,但谢允是谢家的嫡长子,将来是要承继谢家的,胞妹又是皇后,自然没有这个担忧。

顾景阳对他印象不坏,还没认识谢华琅时,便很欣赏他,这次传谢偃入宫,便将他也一并叫上了。

"朕听说,谢家三郎还没有定亲?"他温声询问谢偃。

"是,"谢家与余家那点儿事,整个长安都知道,谢偃便没有再提,恭敬道:"三郎年岁渐长,家里已经在相看人了……"

顾景阳轻轻颔首,忽然道:"昨日宫宴,赵王妃曾提起此事,想为魏王家的荣安保媒,谢卿觉得如何?"

女儿有孕的事情,谢偃是知道的,皇帝当然更是心知肚明,在皇子降生之前,他们都是站在同一边儿的。

皇帝倘若不赞同这桩婚事,又何必专程叫人进宫,又提及此事?

谢偃想起皇帝早先临终托孤的那场戏,忽然间意会到了什么,微微一笑道:"荣安县主是金枝玉叶,三郎若能娶到,是他的福气。"

顾景阳最喜欢跟聪明人说话,不需要将话掰个稀碎,一句句塞到他脑袋里,只要提了一提,对方马上就能跟上。

他含笑颔首:"既然这样,朕明日便降旨赐婚。"

谢偃忙俯首谢恩。

二人你来我往间说了几句,便将此事敲定了,至于心里想的是不是嘴上说的,那便不一定了。

谢华琅到前殿中去时,一切都已经尘埃落定,君臣谈笑,气氛和睦,她不觉有异,到郎君身侧落座,又含笑同父兄寒暄。

谢偃有日子不曾见过女儿了,虽然也能听妻子提及,但终究不如亲眼见到,更叫人觉得安心,谢允也是一样。

现下正是五月,天气转热,谢华琅身上早就换了春衫,轻薄而华美,面上不施粉黛,只画了眉,然而那股青春正好的鲜妍,正如窗外那从芍药一般开的灼眼,怎么看都不像是过得不好的样子。

见父兄二人打量自己,她便扶着采青的手站起身,笑吟吟的转个圈儿,叫他们看得更仔细些:"是不是更好看了?"

"快坐下吧,"谢允温和笑道:"枝枝一直都很好看。"

谢偃也抚须笑道:"要做母亲的人了,可不能再像从前那般胡闹。"

"知道啦,"谢华琅满口应了:"我又不是小孩子了。"

在此的都是亲眷,规矩上倒也不必太过严苛,如此说了会儿话,又一道用过午膳,方才叫内侍好生送了那父子俩出去

谢华琅原先还不知道他们敲定了什么,第二日上午听采青说了顾景阳的赐婚圣旨,真是吃了一惊。

"这就定了吗?赵王妃前天才同我提起啊。"

"不然呢?"相较于她的惊诧,顾景阳便表现的十分淡然:"年岁合适,家世也匹配,魏王既然委托赵王妃说和,想来是满意的,你父亲也点头了,岂非是天作之合?"

谢华琅原本还想说:有没有问过三哥的意思?

然而她想了想,还是给咽下去了。

勋贵子弟的婚事,哪里能由得了自己,大哥是这样,二哥是这样,阿莹姐姐也是这样。

在心里叹了口气,最终她什么都没说。

……

对于朝臣们而言,这桩婚事来的有些突兀,但仔细想一想,又觉得是理所应当。

谢家到了这地步,再同其余高门联姻的意义已经很小,倒不如同宗亲拉拉关系,魏王是今上的胞弟,谢家子弟娶他的女儿,也是正得宜。

众人暗地里感慨了几句,便遣人分别往魏王府与谢家去送礼恭贺,赐婚旨意降下的第二日,赵王妃便带着荣安县主进宫,去向谢华琅请安了。

猎场遇刺之事后,顾景阳下狠手清理宗室,魏王世子也在其中,因这关系,连带着魏王妃都受了影响,虽然没有被废黜,但也再没有出现在人前,即便是年宴这样的大日子,她也没有出现。

魏王府倒还有别的侧妃在,但是叫领着县主进宫去见皇后,身份上便有些欠缺,好在之前便是赵王妃做媒说和,现下再领着荣安县主进宫,身份上也颇合适。

论及相貌,顾家的儿女们都是很出色的,魏王即便性情懦弱,却也生的玉树临风,即便过了少年郎君意气风发的年纪,也隐约能瞧出当年的英俊不俗,更别说荣安县主的生母,那位早逝的侧妃原本就是因为美貌而得宠。

荣安县主比谢华琅小两岁,今年正好十五,真是花一样娇美动人的年华,也是花一般绮丽的容貌,略微妆扮起来,便觉明珠在侧,光彩熠熠。

谢华琅早先见过她几回,真正仔细打量,却还是头一遭,今日见后,又叫到近前去说了会儿话,着实满意的不得了。

虽说娶妻娶德,纳妾选色,但是不得不承认,美貌的女郎先天就能吸引男人的目光,也更加能讨男人的喜欢。

这样的容色与家世,谈吐也颇不凡,配与谢朗,还是他占便宜了呢。

赵王妃见她神情,便知道是满意的,笑眯眯道:"若非荣安实在出众,我岂敢保媒?娘娘今日见了,想来也该安心了。"

谢华琅确实满意,谢过赵王妃之后,又赏了荣安县主一双如意,外加好些钗环首饰,叫她得了空,时常进宫来陪自己说话。

午膳时候见了顾景阳,还悄悄道:"我说句实在话,你别不高兴啊。"

顾景阳瞧她一眼,道:"什么话?"

"魏王不甚出众,生的女儿倒是真好,"别管亲近不亲近,总归是亲弟弟,谢华琅背后说人,总有点不好意思,将声音压得格外小:"你看荣安,相貌好,性情好,我同她说起书画来,也讲得头头是道,不知魏王怎么栽培出来的。"

顾景阳听得莞尔,不置可否道:"你倒很中意她。"

"出色的人谁都会喜欢的,"谢华琅道:"我们若有了女儿,也要教养成那样才好。"

顾景阳听得神色微柔,抚了抚她的肚子,摇头笑道:"知人知面不知心,你仔细被人糊弄了。"

谢华琅听他话里有话,神色微正:"我有什么好被她糊弄的?"

顾景阳略微往前倾了一点,作势要讲,谢华琅忙殷勤的凑过去,竖着耳朵,等着听答案,却觉耳珠被他亲了亲,旋即便是干巴巴一句:"自己想。"

……

五月到了末尾,已经有了夏天的气息,出门走在外边儿,那风落在脸上,都觉带着淡淡的燥热。

谢朗与荣安县主的婚期,便定在了今年十月,毕竟他年纪不算是小,下边谢檀又已经定了婚事,实在不好再拖。

为此,谢偃与谢令专程登门,去向魏王解释此事,后者当然也能理解。

正是牡丹盛开的季节,长安一年一度的花王争艳又开始了,从丰满浓艳的魏紫,到花色灼艳的洛阳红,乃至于花开两色的二乔与雍容典雅的御衣黄,长安勋贵们饶有兴致的聚集在这游戏上,不惜为此一掷千金,只为博个花王雅号。

今年的牡丹花王被昌武侯夫人摘得,为了力压一众艳色,专程叫人从洛阳挑选,千里迢迢送进京师的。

有能力夺得花王称号的,除了有花之外,当然还要有身份,昌武侯夫人是永安大长公主的女儿,真论起来,顾景阳还要叫她一声表姐。

她也会做人,知道皇帝病重,京中却为争夺花王兴致勃勃,不免会叫皇帝觉得厌烦,故而在夺魁的第二日,便叫人将那株牡丹送进宫了,献给皇后了。

谢华琅爱凑热闹,没出嫁前,前几年的花王一次也没落下,甚至于十五岁及笄那年的花王,便是被她摘得了。

中书令谢偃唯一的女儿及笄,别人怎么好同她抢?

今年她既入宫,这热闹显然是凑不成了,昌武侯夫人专程叫人送进宫,倒叫她格外承情,吩咐有所赏赐之后,又拉着顾景阳一道去看。

谢华琅是喜欢牡丹的,相较于什么梅花菊兰,还是这样享尽人间富贵的繁盛之花更讨她喜欢,至于顾景阳,除了家里养的这个娇艳美人儿,别的浓墨重彩,他一律都不喜欢。

只是见小妻子中意那株牡丹,他也没说什么,第二日,便以此为由设宴,请一众臣工入宫赏花了。

"叫他们来看了做什么?"谢华琅奇怪道:"你对外一直都说是病着,哪有心思办什么劳什子宫宴?"

顾景阳含笑道:"正因为一直病着,所以才要寻个由头冲喜。"

谢华琅狐疑的看着他,忽然道:"你是不是有事瞒着我?"

"有,"顾景阳坦诚说了,眼见那小姑娘眼睛亮了,又道:"只是不能告诉你。"

谢华琅像是被扎了一针的气球,蔫哒哒道:"九郎,你从前不这样的……"

"现在还不能说,"顾景阳爱怜的揉了揉她的头:"再过几日,你便都明白了。"

他不想说的事儿,谢华琅怎么逼问都逼问不出,索性先将那疑惑按下,老老实实的操办宫宴。

说是操办宫宴,也真是往她脸上贴金,自从有了身孕之后,她唯一的正事便是吃吃喝喝睡懒觉,大事都交给顾景阳,小事都丢去尚宫局,养的油光水滑,精神饱满。

这天晚上,谢华琅对镜照了一会儿,也察觉出不对劲儿来了,唤道:"九郎,你快来看。"

顾景阳还当是怎么了,过去一瞧,却不见有什么不对的,神情略微有些奇怪:"怎么了?"

"你看我的面容,明日一出现,怕就要露馅儿了,"谢华琅一指镜中容光焕发的美貌女郎,道:"哪像是个快要丧夫的苦命小寡妇,简直就像是刚吸了精血的狐狸精……"

顾景阳啼笑皆非,捏了捏她面颊,道:"哪有这么说自己的。"

"罢了,"他对镜瞧了会儿,也觉得她顾虑的有道理,想了想,终于道:"明日你留在殿中便是,一干应对,都交给赵王妃她们去操持吧,别人若真是有心,总有法子见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