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1 / 2)

我在汉代养猫 浮云素 4529 字 2个月前

若以平阳侯与长公主之子的身份而言, 曹襄已是难得的好儿郎, 不爱虚名,更无与尘世间庸俗的蝇营狗苟争夺名利,甚至不喜应声虫捧他臭脚;与志同道合的两三人玩,无上下尊卑之别,熟读兵书,武艺不坏……

再苛刻的人见他都得夸上两句, 说曹襄是青年才俊, 是难得正直的人。

不过,再正直的小侯爷也依旧是小侯爷,他莫约读过些田园牧歌的诗篇,却不曾亲自见猪牛羊是如何饲养, 更加不曾见过江观潮这等用现代技术构建起的鸡舍。

“咯咯咯咯——”“咯咯咯咯——”

这件草屋远离江观潮的居所,构造也跟普通的房屋不很一样,屋内结构呈细长条形,除左右两边一层叠一层的鸡笼外只余留走路用的幽长甬道。屋大梁很高, 身量再长的成年男子伸手也够不到顶, 墙壁左右开了无数扇小窗,风从窗入, 席卷鸡舍, 流动的空气带走不少鸡屎鸡骚味, 鸡舍里的味还不至于不能忍受。

“汪汪汪汪汪——”犬吠声盖过鸡叫,邓娘子抄着锄头,铁块中凝结雷霆万钧之势, 摇曳的麻布裙已然成为得胜而归将军背后的披风,每走一步风起云涌,端的是威风凛凛。

郭思嚎叫着:“邓娘子!邓娘子!是我来了!”

邓娘子转瞬从凶神恶煞的母夜叉变成柔情似水的小家碧玉,若不是锄头扛在肩上可能更有说服力:“郭七郎又来江郎这里玩啊。”她絮絮叨叨,“莫怪我唐突了,江郎这里的鸡崽子一日大过一日,养了这么多,又养得这么好,保不准何时就被贼盯上,最近小偷小摸的事一点儿都不少,我也就更警惕些。”

郭思说:“警惕些好,江郎想必是知邓娘子是个稳妥人才托你打理鸡舍。”

邓娘子与有荣焉地挺起胸膛:“那是。”她再次感叹,“我这辈子都没看过这么多这么好的鸡崽子。”

她用土话絮叨了好半天,翻来覆去也就那几句话,郭思却没有厌烦,一遍又一遍夸奖邓娘子的实绩,能被读书人夸,她更得意了,走时笑得合不拢嘴。

等送走她就见曹襄不正经地挤眉弄眼,仔细分辨他眼中倒不含龌龊的揶揄,反有隐含的钦佩。

小侯爷活了小半辈子,跟村妇的对话止于小侯爷安好不必多礼。

“你挺厉害的。”他发自内心赞叹,“竟然能听懂她的话。”不仅是因为对方荒腔走板与官话相去甚远的土音,还有颠三倒四的内容,都与雅言相去甚远。

“一开始我也听不懂,也没耐心听。”郭思说,“但江郎会跟他们好好说话,会传授我以为农人听不懂的知识。”

“后来我发现,饶是地里刨食的村妇也比我想得更高明些,和他们聊聊不是甚无聊事。”他给出建议,“曹郎贵为小侯爷,想体察民情最好不过跟土人多说些话。”赋税是否严苛,百姓是否平安富足,言语之间都可流露。

曹小侯爷是名有志向的小侯爷,在平阳公主眼中他的志向实在太小,然在安分守己老实中庸的平阳侯心中却再好不过。曹襄只想做名合格的小侯爷,食邑内夜不闭户,路不拾遗,待到佳节歌舞升平。

所以他赞许说:“好主意。”

……

小侯爷的奇妙田园旅行持续了相当长一段时间,待到日暮西山他才绕追风岭一圈回到草屋。江观潮说随便他看,对人也确实不设防,哪怕是黑铁打造的农具都堆砌在仓库一角,只可惜曹襄对农事很不精通,连耒与耜都分不清楚,更体会不到短曲辕犁的妙用。

丘绍明与郭思没曹小侯爷不事生产,从短曲辕犁的模样中勉强能够猜到其用途,却也摸不准它比寻常农具强多少,至于将其记在心中仿制一番,这偷鸡摸狗的事他们做不来。

曹襄回到屋子里时腹内灌满了奇思妙想,问题一个接着一个,仿佛化身后世的大百科全书,他只负责提问,以求在江观潮这得到些回答。

“江郎,我听闻寻常农人养畜生,都是一头牛两只鸡的养,为何你就能一次性养成千上百只鸡,养成千上百只鸭,再养几十只猪”他想起帮江观潮养猪佃农的话,“而且你的猪还长得比其他人家肥,长得比其他人家好。”

听见曹襄的问题,江观潮非常吃惊。他正在摆弄木头做的长曲辕犁,跟陆鲁班混久了,他也学会一些简单的木工,不成体统的长短木条散落一地,间或夹杂着铁棒螺丝钉,杂乱无章。

他手在围裙罩衫上揩两下:“曹郎知我养鸡鸭之法,可知寻常人家如何作为”

“自是不知。”曹襄一五一十说,“只听下仆闲聊时说家中有鸡鸭数只。”

江观潮语气越发轻柔了,他与人说话时向来带着股循循善诱的书生气,温文尔雅,活似书院里不打人手心的好好先生:“既没见过,又怎能比对”

曹襄懂了江观潮的套路,就跟他先头哄他自己先玩两天华容道一样。他乃平阳公主之子,师从当世大儒,开始学的是窦太后喜的黄老之术,后来平阳公主紧急调整策略,弄了些当时大儒大谈儒法。

教学内容不同,形式上有异曲同工之妙,流水的师尊,铁打的填鸭式教学法,不求甚解。

“我找个养鸡养鸭的地看看。”曹襄说,“去侯府下人家可好”不由换上商量的语气。

江观潮还没有说话,郭思就抢答,比起丘绍明,他更加跳脱也更加吊儿郎当:“自然是不行的。”他说,“侯府的下人可不是耕农,都是听命当差的长工,怎么可能种地养鸡,便是有田地也是请了佃农来打理。”财力和身份都不可同日而语。

没什么常识的曹襄被震住了,他甚至有点羞耻。

江观潮说:“曹郎若真想知道农人家如何养鸡种地,不妨到追风岭村上看。”

曹襄性子急:“现在”

天边的火烧云连成一串,沉甸甸地压在昏黄的苍穹下:“待过两日曹郎有闲暇再说。”做事情最忌讳的就是一窝蜂全做完,光凭借一腔热血,最后一事无成。

曹襄给劝走了,郭思与他并列,丘绍明缀在末尾,他意有所指:“江郎待我等可不比待小侯爷般尽心尽力。”他像是在说什么玩笑话,眼神却锐利通透得厉害。

江观潮还是不动如山四平八稳,像是村头的追风岭:“我待价而沽,曹郎值得这价,能不尽心尽力”

奇货可居四个字凶猛地撞进丘绍民读遍史书的聪明脑瓜里,他几乎是忍不住倒吸一口冷气,看江观潮的眼神有不一样了。

他一会儿觉得江先生像是下一个玩弄朝政翻云覆雨的吕不韦,一会儿就觉得他是罕见的名士张良张子房,连带着曹小侯爷在他心中都蒙上层神秘的光彩。

迷信真是要不得。

目送丘绍明仓皇狼狈逃窜而走,江观潮感到好笑之余不免想知道他究竟脑补了什么。

我做什么了嘛我没做什么啊为什么你最后看我的眼神就像是看绝世大反派

……

平阳公主发现,儿子不大对劲。

他先头虽也经常出门,但少不得跟狐朋狗友捧他臭脚的市交之子虚与委蛇,今日听风问柳,明日花街吃酒。

她自己也是风流人,怎么可能对儿子浪荡的生活指手画脚,她甚至觉得儿子太正经,不像她儿。

平阳公主问婢女:“我儿为何事先头见他回来,一身骚子味。”她嗅觉给各色熏香荼毒得不行,对臭味尤为敏感,曹襄身上的味在她闻来像是在脏污的黄土中洗了个泥水澡,臭不可闻。

曹襄:我只是上山下乡逛猪圈而已。

婢女怎么可能知道,修长的脖子都快淹没到泥土间。

难得母性大发,怎能让一腔热爱付诸东流,平阳公主迫不及待提裙去见儿子,训斥的话都打了腹稿,无非是让他端庄稳重不要跟下九流的人搅和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