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1 / 2)

汉侯 来自远方 5013 字 3个月前

王信一行抵达云中郡, 途经桢陵、阳寿两县, 进入沙陵县境内。因需要尽快赶到云中城,王信接受随员的建议,途中不停,沿途抄近路,恰好穿过赵嘉的田地。

田中的谷子已经成熟,满浆的穗子压弯茎秆。身着短褐的青壮和佣耕走到田头,放下农具,三三两两聚到一起, 拿起木碗,大口饮尽清水。

妇人们赶来大车,从车上取下大桶的粟饭和成筐的蒸饼包子。孩童和少年上前帮忙, 有两个手里提着兔子,兴奋的跑到为首的妇人面前, 比手划脚的说着什么。

王信坐在车内, 见到这一幕, 不免回忆起当初在乡间的情形。见一名妇人打开藤筐,青壮和佣耕陆续从里面取出貌似蒸饼却又很是不同的吃食, 不禁好奇道:“那是什么?”

车旁的家僮听闻,朝人群处看了两眼,回道:“家主,仆去问问?”

看一眼队伍中的随员, 王信心中有些犹豫。最后还是好奇心占据上风,对家僮点点头。在后者离开前, 取出一只布袋,倒出一串铜钱,道:“边郡之地粟麦珍贵,不可盛气凌人。”

家僮应诺,双手接过铜钱,朝着田头大步走去。

非是王信故作姿态,有意做给人看,而是早年间的经历使然。就如他随身带着铜钱,而不是像其他贵人一样怀揣金珠银饼,一些习惯早就形成,完全出于自然。

家僮走到地头,熊伯正和长伯商量收割谷子。

两人都是一手端着木碗,碗里填满粟饭,饭上铺着葵菹和羊肉,另一手抓着拳头大的包子,一边吃一边商议。

周围的青壮和佣耕也多是如此。

有人吃得快,已经吃下两三个包子外加整碗粟饭。肚子还不饱,又从藤筐中取出蒸饼,从盛装羊汤的木桶中舀出一碗,吞咽的速度丝毫不减。

离得远,家僮仅能看个大概,到了近前,发现青壮和佣耕都在吃什么,不由得满脸惊讶。不提蒸饼和铺着羊肉的粟饭,这样敞开肚子吃,贵人田中的佣耕都做不到。

家僮发愣时,卫青和赵破奴走过田头,将空桶放回车上,被抱着粗绳的三头身提醒,两人同时转过头,看到不远处站着的生人,疑惑和警惕同时升起。

“这位长者可是有事?”卫青和赵破奴商量两句,后者转身去找熊伯,前者走到家僮面前,开口问道。

家僮低下头,看到眉目俊朗,满身英气的孩童,想起王信的吩咐,很快将事情解释一遍。

“长者,这事青做不得主,还请稍待。”

见家僮反手抹去头上热汗,卫青回身取来干净的木碗,装了一碗温水,道:“天热,长者请饮。”

看到碗中清水,家僮顿觉喉咙干渴,接过木碗正要道谢,熊伯和几名青壮已经走了过来。家僮从长安来,魁壮的军伍见过不少,眼前这些青壮还是让他眼前一亮,暗赞一声“好汉子”。

待家僮说明来意,熊伯看向不远处的车队,对青壮吩咐几句。后者去了片刻,很快抬来半筐包子和蒸饼。

“无需这么多。”家僮连忙摆手。

“一些吃食不算什么,当是招待过路的贵客。”赵嘉从人群后走出,让青壮再取两只腌制烤熟的野兔,外加一陶罐葵菹。

“乡野之物,贵人不嫌弃才好。”

家僮不敢做主,立刻返回车队,将事情禀明王信。王信也没含糊,将钱袋交给家僮,让他带上几名护卫,将藤筐和陶罐带回来。

队伍中有随员想要开口,被同僚从身后拉住。

一路之上,王信的表现有目共睹。如今不过是对乡间吃食感到好奇,又是给了钱,并非强取豪夺,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最好莫要阻拦。

“太中大夫才是正使。”

甭管怎么说,王信是怀揣圣旨的正主,他们都是随员。王信愿意听他们的建议,那是平易近人、性情谦和,如果不知道进退,事事都要插嘴,难免有些失去本分。

家僮将藤筐和陶罐带回,从一辆车上取来食具,将蒸饼、包子各自盛装,兔肉拆好,再捡出半碗葵菹,加上整碗热汤,一并送到王信面前。

“此物名为包子?”拿起一个胖乎乎的包子,王信不自觉用手捏了捏。包子有些凉了,麦香和肉香依旧诱人。

王信咬下一口,在口中嚼了嚼,咕咚一声咽下肚,双眼登时一亮。

“甚是美味!”

三两口吃完包子,王信也不拿筷子,徒手抓起一个夹肉的蒸饼,配着葵菹大嚼,只觉得饼皮酥脆,内里暄软,肉酱厚重,烤肉焦香,哪怕是在长安,也没有过类似的吃食。

这是妇人们想出的法子,蒸饼在火上烤过,味道更好,保存期也更长。孙媪让会手艺的佣耕垒起灶台,一次能烤十多个蒸饼,每次生火时都是麦香飘散,青壮佣耕路过,都会不自觉的咽口水。

王信吃完一个包子,两张蒸饼,饮下一碗热汤,仍是意犹未尽。看看藤筐里的吃食,又瞅瞅队伍里的随员,还是让家僮将包子和蒸饼分下去,让大家都能尝鲜。

车队逐渐远去,赵嘉站在田头,表情中透出沉思。

“郎君在想什么?”卫青走到赵嘉身边,将一碗清水递给赵嘉,仰头问道。

“在想车中是何人。”赵嘉接过木碗一饮而尽,单手揉了揉卫青的发顶。

魏太守喜欢骑马,车驾常年留在府内落灰。赵嘉被魏悦当手炉时,仅在库房里见过一次。对照之下,那辆马车中的人应该官职不低,至少秩比千石。

这支队伍从南边来,看方向,目的地应该是云中城。

赵嘉拍拍卫青,示意孩童自去玩耍。随后从地上捡起一个石块,画出有些乱的线条。观者都是满头雾水,只有赵嘉自己清楚,他在理清线头,试着推断接下来的云中城会发生什么。

碍于掌握的信息有限,推来推去也没有结果。

赵嘉丢开石头,起身拍拍手,自嘲的笑了一声。果然,他不是玩政治的料,还是老实的发展种田大计,做个本分的农场主就好。

“郎君,仆与长伯商议,今日开始收割麦田。”熊伯大步走过来,对赵嘉说道。

“今天就开始?”

“佣耕中有人能识得天候,恐近日有雨。”

“如此,尽快收割!”

赵嘉拍板,青壮和佣耕立刻行动起来。

“今日全部收麦,明日开始收粟。”

在熊伯和长伯的安排下,众人各有分工,有条不紊的开始干活。一部分妇人也拿起镰刀,用布巾将头发裹住,和青壮一起走进田中。

赵嘉拿起镰刀,试着加入劳动大军。

割麦子要一直弯腰,没过多久,赵嘉就觉得眼前发黑,腰酸得直不起来。抬头望过去,青壮和佣耕都在前头,自己被落下一大截。

“郎君歇歇,仆来。”

赵信接过赵嘉手中的镰刀,单手抓住麦秆,刷刷的割了下去。

少年已经和赵嘉身高仿佛,身体越长越结实,再不复初见时的瘦骨嶙峋,穿着衣服还显得单薄,脱去上衣,肩背上已经能见到有力的线条。

依照孙媪的话说,赵信继续长下去,说不得能成个八、九尺的大汉。公孙敖不服气,近日来饭量不断增长,就为比赵信长得更高。

不过和赵信的修长不同,公孙敖个子也长,但更多是横向发展,壮实得像头小牛犊。

赵信割麦的速度极快,逐渐追上被落的距离,最后和几名佣耕并驾齐驱,几乎同时到达田尾。

从正午到傍晚,佣耕和青壮一起动手,一半的麦田收割完毕。割下的麦子被捆成数捆,分批装上大车运回畜场。

畜场内早清出大片空地,作为晒谷的场所。匠人们制出二十多具连枷,并排摆在谷场前。

连枷是一种脱粒的农具,由一条长柄和一组并排的木条组成,工作时挥动木竿,木条会随之转动,敲打在穗子上,使子粒脱落。

这种农具经过改造,还能成为守城的武器。《墨子》中就有记载,称之为连梃。

连枷之外,匠人还制出三具碾子,和之前制好的石磨摆在一起,等待给粟米脱壳、将麦粒碾成面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