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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人像她 星河蜉蝣 8528 字 1个月前

狄然顿住,又问:“那个梁明萱,你喜欢她吗”

那天他不让别的女孩近身,却只让她擦酒,狄然一直想问,却又找不到机会和理由。

屋外暴雨的潮气顺着窗缝扫进来,陆川握着杯子的右手不停颤抖,他蹙眉放下杯子,磕在床头柜面上的声音有些大,狄然直觉他生气了。

“你别多想……我不是要管你的事。”

狄然手足无措地解释,觉得自己在他的眼神里有些狼狈――明明已经做了决定不该有关系的人,她却深夜冒着雨来看他,还关心他和别的女孩的私事。

“……我只是不希望是她,我不是对她有偏见。”

“别人换谁都好,你答应过我的,如果你不是出于喜欢只是愧疚,你会这辈子心难安,我不想看你那样。”

陆川的沉默越来越久,久到狄然觉得是自己太多管闲事。

她笑了笑:“算了。”

“我从来没对她感到愧疚。”陆川轻声开口,“她已经结婚了,只是普通朋友。”

“我看到她给你擦酒。”

“那件事后她变得敏感,如果我避开,她会多想。”

狄然问:“你有喜欢的女孩吗”

陆川黑白分明的眼盯着她,声线沉着:“你是故意惹我生气吗”

狄然听着他话里的怒意,忽然感觉到深深的不甘和心底的自私。

她不要他了,却忍不住探听他过得怎么样,喜欢上了谁,如果陆川说有,她不知道自己是该庆幸心里的愧疚会少一点,还是会发了疯地嫉妒――嫉妒那个有幸可以和他共度一生的人。

可让她不问出口,她忍不住。

她低声道歉:“对不起。”

厨房的粥好了,狄然起身去关火,绕过了这冷冰冰的气氛。

她回到房间,陆川维持着刚才她离开时的姿势,一动不动,他抬起脸,口罩遮不住一双锋锐四射的眼。

阿拉斯加乖巧地蹲在床边,吐着舌头摇尾巴。

狄然觉得气氛有些尴尬,转移话题:“它叫什么”

陆川说:“car。”

狄然垂着眼睛,没再问下去,她把碗放到床头柜:“把粥喝了,然后吃药。”

陆川喝了热水,额头开始出汗。

他环眼看着房间四周与从前相同的摆设,那根粗线绳上还挂着曾经她剪下来已经泛黄的纸张。

他听她的话,一口一口把粥喝了,吃了胃药和退烧药。

狄然确认他把药吞了下去,去收拾空碗和水杯。

陆川就如他说的那样――烧糊涂了,神志不清。

他忍了很久终于忍不住,扯着她手腕将她拖到床上坐下,从后贴上去抱住她。

“你别走。”

狄然呼吸瞬间停住了,她过了很久才哑着嗓子开口:“你放开。”

“不放。”陆川放在她腰间的手又紧了紧,他呼吸灼热刺痛了她脖颈的皮肤,喃喃低语比孩童还幼稚,“我生病了,你陪我一会。”

他只敢从身后抱着她,怕她看到他的脸。

他不松手,狄然也挣不开他,就这样僵持不下。

狄然轻声说:“你先松开,我帮你把被子盖上,我不走。”

陆川力道松了松,狄然把他塞进被子里,四角严严实实捂好,她坐到床边他的枕侧,又摸了摸他发烫的额头。

陆川握住她的手,体温越来越热。

他吃了药意识犯困,却不敢睡觉,怕睁开眼她就不见了,不停地和她说话。

“你变了很多。”

狄然嘴角扯出一丝笑:“有吗”

“你以前很爱笑,也很霸道。我喝别人的水,和别的女生说话只是想看你生气,我喜欢你吃醋的样子,喜欢你像只小孔雀一样明目张胆说在乎我。”

“你很调皮,总是闹,可我从来没有真的生你的气,我装生气,是想让你主动来抱我哄我。”

“每次你钻我怀里撒娇,我都想,如果这辈子再长一点,如果人有来生该多好,下辈子拼死我也会把你找到。”

陆川以前的话就不多,她离开的这些年更是沉默寡言。

他像是积攒了七年的话,等她回来身边,通通说给她听。

他说起年少时在学校无忧无虑的岁月,狄然曾在夜里趁他睡着时在他脸上用马克笔画了一只猪头,第二天他顶着一只猪去上学,一路上引来不少同学的目光。

狄然盯着他嘿嘿坏笑,被他捉住拉进怀里挠了半天痒痒。

……

他说起狄然那糟糕的厨艺,做饭十有八九糊锅,要么少放盐,要么把盐当成糖。

她切完辣椒出来,见陆川学习累了坐在桌前揉眼睛,也不管手上有什么,趴在他背上伸手替他揉。那是她第一次见陆川的眼泪,被小米辣刺激得哗哗朝外流。

……

他说起带她回平县时她活泼快乐的模样,穿着陆奶奶为她缝的衣服在炕上和狗打架,在午后的院子里摘豆角。

她警惕着欣月,也警惕着所有不怀好意接近陆川的人,谁敢说他一句不好,她能当场和对方打起来。

……

他说起没有她的大学时光,那是狄然不曾参与的日子。

那时的他每天只敢睡四个小时,起床就去上课去兼职去做项目,他想多攒点钱,这样等狄然回来,他就可以带她住大房子,给她买许多漂亮的衣服,让她什么都不用担心,想吃什么想喝什么不用抠着手指算钱。

……

他将头枕在狄然的腿上,像极了以前的画面,他也是这样躺在她腿上,她拿耳勺替他挖耳朵,又或是拿扇子替他扇风

――他在外总是冷漠稳重,像个成熟的大人,在狄然怀里却时常做回撒娇的孩子。

“海峰喜欢你,我从来没对你说。”

“我见不得有人和我一样看到你的好,和我一样对你好。”

……

他整晚没有睡觉,滚烫的体温一点点降了下来。

他说着他能记起来的一切,而这一切也都存在于狄然的记忆中。

盛夏、合欢、海浪、海风、环海的公路,槐花、七夕、糖葫芦、暴雪、橘子、奶茶……

一片片破掉的碎片从记忆的角落升起,拼起一副完整的岁月长卷。

陆川问她:“你还记得那个夏天吗”

狄然不知道他说的是哪个夏天,但有他的夏天,她每一个都清楚地记得。

“一天里我最喜欢的时刻是回家,每天傍晚我走到大院楼下,你在阳台抱着猫朝我挥手。我进屋,你拿拖鞋放到我脚下,亲我一口,桌上有你做好的饭,虽然不好吃,但那是我这辈子最幸福的日子。”

“我记得。”狄然摸他额头,已经退烧了,“我都记得。”

天光破晓,从云层里洒进清晨的曙光。

陆川说了一晚上,她只是默默听着,不敢给他一丝一毫的希望。

口罩严实地挡住了他下半张脸,她只能看到他的眉眼,他脸颊的棱角和线条比当年更加硬朗,他成熟了很多,但眼里依稀可见曾经少年时清明的执着。

“我知道你记得。”

陆川看向窗外:“夏天又要到了。”

狄然沉默,听着挂钟滴滴答答走过了不知多少个秒针。

她轻声说:“过了这个夏天,你就忘了我吧。”

陆川没答应,他问:“你甘心吗”

“你甘心把我推给另一个女人,看我和别人在一起,结婚、生子,这一生和你没有半点瓜葛,见面比陌生人还要冷漠,连看你的眼睛都不可以,你甘心吗”

他不明白狄然怎么能舍得,她陪他走过了一无所有的少年时光,陪他经历了一切透骨的嘲讽寒彻。

和她在一起的日子虽然不长,但那是他一生中唯一快乐的时光,他全部的爱与忠、热血与赤诚,通通给了她,付出就再也收不回了。

他深深看着她,眼里似有光:“我不甘心。”

“陆川。”狄然看向他,没有哭也没有激动的情绪,“我们在一起,没有人会真的快乐,你也要有正常的生活,你只有忘了我,我们才都能好好的。”

陆川没作声,他拉过她的手,摩挲她手腕上的疤:“疼不疼”

狄然摇头,陆川又问了一遍:“疼不疼”

他连碗都舍不得让她洗,她那么明朗活泼的一个女孩应该被捧在手心呵护,他想到她曾经受过的折磨,就恨不得去替她承受所有的痛楚和难过。

狄然继续摇头,朝他笑了笑,撒谎骗他:“真的不疼,你还不知道我吗”

她以前最爱撒娇,手擦破点皮都要举到他面前要吹吹。

陆川也笑了,他口罩戴了一晚,边缘浸着湿湿的水汽。

他笑着笑着恍惚了,不知道有多久没有像这样和她待在一样轻松地相视而笑。

心里难以抑制地发酸,他问:“如果我忘了你,你能开心点吗”

他不想再让她哭了,她那比阳光更灿烂,肆无忌惮甜甜的笑容,他不知多久没有见过。

她的生活原本已经平静,因为他又重新掀起翻天的波浪,他知道她所有的眼泪和难过都是因为他,可让他就这样放手,却是实实在在用利刃戳心窝子的残忍。

可不放手也由不得他,命运反复无常,如果她身体健康,不管她再怎么恳求,陆川都不会放开她的手。

“你总是为难我。”他声音放得很低,缠绕着说不清的情绪。

“我答应你,会让自己过得开心。”狄然说,“你也答应我,以后少喝点酒,好好吃饭,别做危险的事情,我也想看你好好的,可以吗”

陆川很困了,他连续熬了好几个晚上,一场高烧和胃痛抽走了他所有的力气。

他没答应也没有说不,只是紧紧拉着她的手腕不放,低声呢喃:“再陪我一会,最后一会儿。”

狄然说:“我去做早饭,你早上要吃药。”

他紧握着不放,她将手从他掌心抽出。

狄然把昨晚借来的两个鸡蛋打碎搅匀,滴上酱油放到锅里蒸。

鸡蛋羹做好后,她回了房间,陆川撑不住睡着了。

狄然蹲在床前,看他毫无防备的睡颜。

他头发和以前一样剪得很短,干净而利落,眉毛浓黑,眼眶下却因为熬夜工作出现淡淡的眼圈。

他精神绷了一整晚,闭上眼就陷入熟睡的状态。

狄然近乎贪婪、放肆地看着他,毫不管那股身体里那股快要挣脱出来的异样。

她摘下陆川的口罩,认真地端详他比从前更成熟、稳重的模样。

一张没怎么变的脸,却被岁月雕上了更多的花样,那是深深积淀下来的干练和冷峻,是男人最深邃迷人的气质,而他闭着眼的时候,又像个苦恼的小孩。

“陆川。”狄然轻声叫他。

陆川脑子绷着一根弦,他听到一丝细微的动静,在睡梦中不安地蹙眉,可最终还是没有挣脱梦魇。

她一晚都在听他说,可她也有许多话没能说出口,与他之间,已经划开了一道永远填不上的沟壑,她很清楚自己现在有什么,该做什么,其余一切只能让它永远尘封在没人知道的心底。

阳光越来越温热,晒到她的脸颊,她起身离开了屋子,一路磕磕绊绊跑下楼梯。

合欢树的枝叶冒在灿烂的光下,她一晚没睡,也没吃早饭。

五月天的太阳灼烧着她,让她胃里酸水上涌,她扶着路边的垃圾桶,吐得稀里哗啦。

她扶着垃圾桶坐下,忍了一晚上的眼泪扑哧扑哧滴在脚下灰蒙蒙的石砖路上,清晨路上没有多少行人,但路过一个总要回头看她怪异的行为举止,狄然抹去眼泪,忍不住一次又一次回头,望向巷子里破旧的小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