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接舆骂道:“你这老叟还好意思说?邀我来宋国同游,结果却赶上了诸卿乱战,到处是战火。好容易跑到濮上,你屋内屋外别说肉了,连一粒粟米都不留,害我一肚子酸水,脸都吃绿了!”
计然一抬手将接舆那只还沾着泥土就想伸进鱼篓的手打开,冷笑道:“真是饿鬼,你若是想吃肉,那日赵小司寇邀你去戴邑,你为何不去?纵然不可能朝晚都让你吃上周八珍,但肉、酱肯定是缺不了的。”
楚接舆看着计然用铜削熟练地收拾草鱼,不屑地说道:“我与你不同,说要肆意终生,便会避开所有案牍之事。而你辛文子呢?自称不肯自显诸侯,实则功利藏于心中,对隐居之地指手画脚,对天下纷争时刻关注。对了,你还想要寻一个好弟子,将你的计然之策继承下来,再暗地里造就一个霸国出来,阴利天下而人不知,这就是你的打算了……”
两个老友开始进入相互揭短的节奏,计然不答,将鱼收拾干净后抹了随身携带的白盐,用芦苇叶子一栓,裹了泥巴,就放火坑里烤,动作慢条斯理,让等着看他反应的楚接舆急不可耐。
直到这时,他才抬起头瞪着楚接舆道:“吾行浩浩,如鸿鹄,吾志泛泛,如鲲鹏,你这老饿鬼罗雀般的脑袋,哪里能懂?”
……
鲜美的孟诸草鱼,烤熟后外焦里嫩,带着一丝芦苇清香,也是一道人间美味。自称一个月不知肉味的楚接舆狼吞虎咽,差点被一根鱼刺卡死,计然在他背上狠狠踹了几脚才帮他咳了出来。
“只是一口鱼肉而已,老饿鬼你吃这么快,不要命了?”
两人又是一阵相互吐槽,直到骂累了,楚接舆方才难得地正色问道:“孟诸的战事应该了结了罢?”
计然抬头看看日头,此时已经是午后了,先前隐约传来的喊杀声已然停歇,只剩下死一般的寂静。
“打完了。”
“你就不去看看胜负?毕竟你也参与其中,给赵无恤送了份大礼。”
计然笃定地说道:“不用看就知道,赵氏必胜,郑人、卫人、二公子必败。”
“你怎么如此肯定?”
“因为我是计然,无论是计算还是算计,从未有过差错!”
一时间,楚接舆默然无言。
酒足饭饱,他又晒着太阳逮起虱子来:“话说回来,你为何要助那赵无恤?”
计然眼里闪过一丝哀伤:“两虎相争必有一伤,与其像二十年前的华向之乱般打个三年才有结果,让宋国死伤甚重,民众流离失所,还不如让决战早点分为胜负。”
“所以我才问,你为何选的是赵无恤,而不是游速、公子地、乐大心,别告诉我真是为了还他留在你家门前的那些礼物。”
计然哈哈笑道:“自然不是,我赞赏他礼贤下士的态度,但更多的,却为的是他‘兴,百姓苦,亡,百姓苦’这句话。加上他爱民如子的名声,所以我想,此人若胜,对宋国百姓、黎庶有利。”
“可是对子姓社稷可不利,我听闻当年相士姑布子卿曾预言,说乐祁将死于晋国,但子孙必得志于宋!如今真的要应验了?赵氏若大胜,司城乐氏必定掌权,宋国将沦为赵氏与国了!”
计然却冷冷说道:“我家是晋公子之后,又非子姓的殷商遗民,宋公一姓一氏的社稷,关我甚事?”
ps:春秋战国时期,“百姓”一词多指普通民众。
《论语颜渊》:百姓足,君孰与不足?百姓不足,君孰与足?
《孟子梁惠王章句下》:臣请为王言乐:今王鼓乐于此,百姓闻王钟鼓之声,管籥之音,举疾首蹙頞而相告曰:『吾王之好鼓乐,夫何使我至于此极也?父子不相见,兄弟妻子离散。』今王田猎于此,百姓闻王车马之音,见羽旄之美,举疾首蹙頞而相告曰:『吾王之好田猎,夫何使我至于此极也?父子不相见,兄弟妻子离散。』此无他,不与民同乐也。
马王堆帛书甲本《老子》:百姓之不治也,以其上有以为也,是以不治。(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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