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一个身份地位悬殊得无法形容的女人精心护养着,做一只被打理得十分漂亮的米虫,整日无所事事,只需光鲜亮丽生机勃勃地活着来满足主人的那点子怜悯喜爱心。
可是,再如何世俗平凡的灵魂,却也有着一种生为男儿的强烈反叛精神。
想要与主人如夫妻一般共守一生的时候,他就已经算不上是一个合格的面首了。
他嫉妒百里安的长生不死,嫉妒他纵然修为被封印,可肉身体魄依旧远远强过他这样一个无法修行的普通人。
嫉妒他行走在这样霜天冻地的寒山绝峰里,依旧面不改色,不畏严寒。
而他,只是一个孱弱无力无能的凡人。
一个风寒甚至都可能要得了他的性命。
仙人淡淡的一个眼神都能够简单定他生死,判他轮回。
可他为了维持那份喜欢,还是要做出一副不知天高地厚,桀骜不驯连仙人都敢顶撞的可爱又可恨的少年郎样子。
因为巫山她喜欢他们这个样子。
虽说他只是一个凡人,可长伴在仙人身边久了,终日玄而又玄的因果际会缠身,他虽无法修行,却也并非懵懂无知不知修行的凡徒,到底是能够偶尔窥得自身的几分因果。
这是一件极其可怕的事。
他能窥得因果,自然也就在偶尔心境鸣动之时,常常看到自己的生命大限的具体痕迹。
他知晓自己的极限在哪里,却又不解于,山中那些兄弟,有的垂死重伤之身,巫山都能够随手救得。
可为何又不愿意教他们修行续寿,始终让他们做一个凡人。
他可以接受在一个时期里,与众多兄弟侍奉她一人。
因为他知晓自己喜爱于她,而她,在众多喜欢之情里,至少有一份真心是给了他的。
可他若是死后,身后不知有多少少年郎君能够入她青眼,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更迭下去。
他不过是她漫长生命里再微不足道的石子。
他害怕自己到最后,甚至连名字都不足被她心中提及,被遗忘好似从未在她生命中出现过。
‘若是能够修行……’自然也就成为了他的执念与不知满足的贪念。
当然,如此贪念,他深信,巫山身边,绝不止是他一人做此之想。
有那么一瞬间,他甚至生出一个念头来。
百里安心有所感,他伸出一根手指,探入自己的嘴唇之中,撩起自己的嘴唇,露出一排整齐的牙齿以及那颗缺失的小獠牙的缺口。
“可别这么看着我,如今我血脉修为被封,就连牙都不知被何人贼子给偷走了,如今的我,可没有赐约创造血裔的能力。”
红衣少年心中明明有此想法,可是对于百里安的拒绝,他面上也不见有多大的失落之色,只是摇首笑了笑,道:“若你当真有此能力,却也是不能随随便便求你为我赐约的。”
尸魔一族的等级制度十分严明。
血裔着不可弑杀自己的‘父亲’或是‘母亲’,如若不然,会反噬报应在因果所染之人身上。
他不想因为自己的一己私念,为巫山带来没必要的麻烦。
红衣少年轻叹一声,面上笑容间却是释然的:“我还是老老实实当一个凡人吧,世间事,身后事,哪有不留遗憾的,我只需快活地过完凡人短暂的一生,做好姥姥交代给我的任务就好了。”
“任务?”百里安恰大好处地露出一个疑惑的神情。
那红衣少年的神情忽然变得有些诡异起来,他捂着自己的嘴唇一阵剧烈咳嗽,咳了许久,他垂眸看了一眼自己的红衣大袖,轻嘲地笑了一下,道:“这山太高了,我走不动了。”
百里安抬眸看了一眼快要抵达的山峰,道:“大概还要一炷香的功夫就可以抵达峰顶,就此放弃,未免太过可惜了些。”
红衣少年倦怠的神色有些不耐烦:“可惜什么,那神鸟喜爱的又不是我的血液气息,兄台此刻割破手腕,独自一人前往山峰吸引那神鸟去涎液也不错,我不通修行,纵然与你一起上了山,却也奈何不了神鸟半分,何必白费力气为难自己。”
百里安失笑道:“你都为难自己大半程路了,还差这么一点点路?”
少年脸色沉了下来,道:“你如此敷衍行事,今日看来定是不能取来那神鸟涎液了,罢了罢了,此番回去,我实言告诉姥姥,对于那灵草的取舍,她想来自有定夺,我可就不陪你在此浪费时间了。”
哟呵,竟还威胁起人来了?
听着语气,似是吃死了他不可能对小山君的性命安危冷眼旁观啊。
说完一番话,只见他从腰带间扯下一个香囊。
他将香囊奋力一拉,一捧云烟弥散而出,包裹住了他的身体。
待到烟雾散尽,少年那孱弱的身躯彻底消失在了山道之间,只余一缕云烟飘散于峰崖天地间。
百里安眯起眼睛。
这是……遁术?
他竟是做了这种准备打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