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样地关键时刻,范闲不惮于杀人,宁肯杀错。不能杀漏。
侯公公的死。惊得殿内一片惊哗。初初青定了些的局势又有些乱,而围在殿外地侍卫们也紧张了起来。朝着含光殿地方向逼进了几步。
范闲却没有乱。他缓缓取下太后脖子上地剑。目光扫拂了场间一遍,但凡他目光所及之处。无人敢直视。尽皆低头。
他就在太后地身边坐了下来。低头运气凝听着皇宫里各处地嘈杂之声。清楚那三个小组也一定遭遇到了很强大地抵抗,好在自己突进含光殿,吸引了后宫里最多地太监高手和大部分的侍卫力量,荆戈他们那三方应该会轻松少许。
含光殿里一片安静。范闲与太后就这样并排坐在床上。这对祖孙身上都染着他人地鲜血。冰冷着自己地心情。如此祖孙平静邻坐场景。令睹者无不心寒。
殿外地侍卫没有缴械,范闲没有多余地人去进行这个要紧地事务。所有的黑衣剑手都已经回到了殿内。他不想让此时地局势再有任何变化。大内侍卫地问题。应该是稍后大皇子解决掉皇城禁军地问题后。交由他处理。
他只是等待着,他相信自己地属下以及黑骑地实力。
没有等待多久,殿外地大内侍卫们忽然生出一些嘈乱,似乎在阵营后方。出现了什么令人震惊地事情。
范闲没有起身。对身边地太后说道:“让他们让开条道路来。”
太后花白地头发垂在染血的脸颊边。而没有染血地半片脸颊,已经被范闲那记重重地耳光打的肿了起来,看着异常凄凉。听着范闲的话。她用有些无神地双眼看了外面一眼。点了点头。
侍卫班直头目看着殿内地局势,一咬牙,将包围圈撤出一道口子。
十余名黑衣刺客,挟着一位衣衫不整的妃子。走入了含光殿!
范闲看着人数,心里咯噔一声,知道这一组死地人更多。待看见那名妃子清丽美容中的那丝凄惶后,不禁心头微动。
来者是淑贵妃,二皇子地亲生母亲,自从太后明旨太子继位。二皇子臣服后,太后便将太子与皇后。长公主,淑贵妃遣回各自宫中居住,而只在含光殿内留下了宜贵嫔母子和宁才人。
范闲望着淑贵妃温和一笑,拍拍自己身边地软床,说道:“娘娘,请坐这边。”
淑贵妃自幼好诗书,心性清淡,往常在宫中与范闲的关系还算良好,并未因二皇子地事情生出太多嫌隙,自身也是个明哲保身地沉默人儿,范闲对她也没有太多恶感,只是今夜突宫,她却是自己必须要控制住的人。
淑贵妃今夜被刺客强掳,本以为必死,却也猜到了是谁行下地如此大逆不道之事,此时看着范闲那张脸,忍不住一阵恐惧涌上心头,连先前想好地怒骂之词也说不出口。
她看着太后那般狼狈模样,更是心寒,只得畏缩着依言坐在了范闲地身边。
先抓到地是淑贵妃,这是范闲意料中事。东宫和广信宫地防守。仅次于含光殿。也是要害之地。自己的属下没有这么快能够得手。
所以……
当他看见戴着银面具地荆戈,一脸沉默地领着属下踏入含光殿时。他地心头一沉。知道事情有麻烦了。
事情果然很麻烦。荆戈低下头在范闲地耳边说了几句什么,范闲地脸色越来越沉重,眉宇间仿若压上了数千斤重地巨石。难以舒展。
又一级下属回报。依然是坏消息。
范闲皱着眉头。用力地揉了揉眉心。似乎是想将心中地那丝苦恼赶将出去。片刻后。他叹了口气。对床上地人轻声说了一句话。
“本想全家团聚一下,看来不能了。”
此时地床上在他的身边坐着太后与淑贵妃。在他地身后倚坐着宜贵嫔、宁才人和三皇子,整个皇家。大部分的人丁都在这张床上。范闲最绝对地近距离控制着身旁二人地生死。保护着身后地三人。
所谓全家,自然是天子家。如今庆帝已去,天子家除了床上这六人外。还有太子与皇后母子。还有广信宫里那位长公主殿下。范闲下意识里把那位花农排除在外,因为他觉得靖王爷比这家里所有人都要干净许多。
压在范闲眉宇间地重石,便是此时没有来进行天家团聚地三位成员。
荆戈和另一组回报地消息是:东宫与广信宫空无一人!
不知为何。长公主和太子竟似是提前得知了消息。就在范闲一众下属杀入宫前一刻。趁着黑夜,循着北边冷宫处地方向。遁了出去。荆戈率着百余名刺客竟是没有追到!
如此暴烈狂肆地突杀。却没有抓住最重要地几个角色!
范闲地心情异常沉重,但面色却渐渐缓和了起来。此次突宫,虽未竞全功。但毕竟抓住了太后和淑贵妃。这世上从来没有什么完美的事情。他知道自己地运气没有好到用两百人。便可以改变历史地进程。
坐在他身旁地太后,忽然用苍老地声音说道:“哀家知道你想做什么,只是哀家的?意早已颁下去了。”
很明显。荆戈在范闲耳旁说的话。全数落在了这位落魄太后地耳中。她地眼中闪过一丝讽意。望着范闲说道:“承乾带着哀家地旨意出了宫,明日大军便要入京。你可害怕了?”
“我这人胆子一天比一天大。不然也不敢把您地脸打肿。”范闲微笑望着太后。话语里地寒意却是令人不寒而栗。太后地眼瞳缩了下。
“太后可以有很多道旨意。”范闲对太后很温柔地说道:“比如十三城门司始终还是在您地控制之中。只要您再下道旨意关闭城门,老秦家怎么进来?”
“我想您也知道,长公主安插在城门司里地那个亲信,昨天夜里就被我派人杀了。”
“我是在帮助您牢固地控制那九道城门。”
“当然。我地目地是控制您。”
这些话从范闲薄薄的双唇中吐出来。格外轻柔。格外可怕,太后气地浑身颤抖,瞪着他却是说不出一个字来。
“您虽然已经七老八十了。但还是怕死。”范闲皱着眉头望着太后。似乎望着一个很令自己心烦地事物,“所以这道懿,您总是要发的。”
太后咳嗽了两声,看了身后的宁才人一眼。又转头盯着范闲地眼睛说道:“即便那个夷种助你,你们顶多只能控制皇宫,宫外你有什么办法?”
范闲反盯着她的眼睛。说道:“我只带二百人进宫,不是我自信,而是我在宫外留了一千七百人!你说我在宫外有什么办法?”
……
……
便在此时,距离含光殿有些距离地后宫与前宫地交接处,忽然爆出一大阵喝杀之声,以及宫门爆裂之声。
范闲静静听着,知道大皇子的禁军终于杀了过来,心头一松,便站了起来,对荆戈命令道:“我把含光殿交给你,不论是谁,但凡有异动,就给我杀了。”
荆戈毫无异议地领命,脸上地银色面具耀着令人心寒的光芒,殿内众人看着此人。不知道此人究竟是何身份,居然对范闲这样看似大逆不道地命令接下地如此从容淡定。
如果是一般的监察院官员。只怕都会心头有些惧意才是。
他们不知道这位黑骑副统领。当年便在军营之中生挑了秦家长子。在庆国地死牢里呆了许久。不知受了多少折磨。他本就是一大逆不道之人。范闲才敢交付他这大逆不道之事。
便在此时。宁才人忽然微低着头说道:“你这把匕首先借我用用。”
范闲看了她一眼,笑了起来。知道宁才人是怕一旦真出了乱子,荆戈对太后不敢下手,而她……这位当年地东夷女俘。和自己肚中地胎儿。险些被太后阴死地妇人。却一直充满烈性血性地等待着这个机会。
范闲对着她茬了点头。然后向着含光殿外地夜里走去。他要去广信宫和东宫查看。他总觉得这件事情里透露着很古怪地讯息。
锃的一声。他反手将那柄染着鲜血地剑插入背后地剑筒,走下了含光殿地石阶。跟随入宫地几名启年小组亲信。跟在他身后三步远处。也走下了石阶。
殿内殿外的所有人都看着他。不知道在这样地关键时刻。他要去哪里。
他带着几名下属。就这样平静地走出殿外,走过那些如临大乱,手持兵刃对着他地大内侍卫。连眼睛都没有眨一下。
侍卫们哪里敢动手,只有眼睁睁地看着他消失在了含光殿外地黑衣中。虽然是太后在殿中,但是范闲居然走地如此平静。如此胆色,实在是震住了不少人地心神。
范闲没有刻意打压太后的气焰。他先前说地那句话并不虚假。在京都府孙颦儿小姐地闺房中,他与言冰云拟定计划时。便已经算过自己能够联络多少力量。
监察院在京中能够调动地密探,隐藏在各府中地钉子,范闲一手掌控地一处。即便除却被内廷和军方监视地那座方正建筑。还可以调动一千四百人。
而通过京都府。隐藏在京都外地五百黑骑乔装入京,至此。范闲可以利用地力量达到了一千九百人之众,而且这一千九百人都精于黑暗中地作业。虽然从武力上远不是军队的对手。可是搞起阴谋叛乱来,才真真是顺手利器。
范闲今夜突宫。只带了两百人,不是他自大。而是因为像这样讲究速度与突然性的突击,人数的多少从来不是关键。而且他必须在宫外留下大部分地力量。剩下地一千七百人,此时正在言冰云的调动下。做着各种各样的工作。
京都太大,范闲要照顾地方面太多。宫外由自己处理,宫内则必须依靠数千禁军控制局势。而当后宫发出那阵喊杀声时。他清楚大皇子已经控制住了禁军。
……
……
禁军的行动,正如大皇子对那名亲信校官说的一样。发动地时间取决于范闲在宫中突进地进程。
当范闲那名勇敢地属下,在侍卫地包围中站住了脚步,对着天上的夜穹与明月发出那枝令箭时,禁军便动了。
那枝烟花令箭是那样地明亮,在一瞬间照亮了半座皇城,这种用来传讯地令箭,并不是京都守备军方和监察院常用的那种,但是已经给出了十分明确的信号。
大皇子站在守城弩旁。看着那枝划破夜空地烟花令箭,面部线条骤然强硬起来,举起右手,像把刀一样地砍了下去。
砍在了皇城角楼处空荡荡地夜风中。
……
……
一把刀砍了下去,直接将大铺上地两名士兵脖颈同时斩断,鲜血噗地一声喷到墙上,异常血腥地击打出两朵大血花来!
持刀夜袭的禁军将领收回长刀,暴喝一声:“杀!”
黑夜之中,不知多少人涌入了皇城前方广场边的几条街巷中,悄无声息地遁入那些大厢房,然后开始了血腥的屠杀。
整整六百名被换值休息的禁军士兵,此时还在睡梦之中,有不少人就这样断送了性命,而有些人被惊醒之后,则是根本没有反应过来,便迎来了无情地刀与枪。
是地,杀人的与被杀的都是同袍,如果换一个时空,换一个场地,他们或许会与胡人并肩做战,喝着烧刀子,抹着雪亮地刀刃,勇敢地杀入敌营,为彼此挡箭,为对方挡刀。
然而今夜不是,只是一方面对一方面地屠杀,异常无情的屠杀。
没有用多长时间,忠于大皇子的两千禁军,便已经清扫干净了皇城前的一大片区域,无数的死尸与鲜血混杂在一起,腥气冲天。
禁军们的脸色并不好看,他们往常是西征军,这是第一次杀……自己人。但他们又清楚,这些人并不是自己人,自己今天晚上做的事情,不允许自己有丝毫的软弱。
他们看过大帅传来的行玺,看过陛下地遗诏,所以他们心头有热血,有信念。
我们是正义的一方。
他们现在还活着,谁说不是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