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三人行(1 / 2)

庆余年林婉儿 猫腻 4213 字 16天前

人行,必有我师。

范闲、小皇帝推着四顾剑,安静地离开了大青树,沿着长长的直道,走入了东夷城内最繁华的街巷之中。先前一直在青树下稍息的旅人们,早已经被惊的四散离去,慢慢将先前看到的那一幕,传到了很多人的耳中。

此时,还没有太多人发现这位坐在椅轮上的残疾人究竟是谁,四顾剑是东夷城的神祇,自然没有多少凡人见过。街上的行人,只是觉得这三个人的组合有些奇妙,两个很清俊的年轻人,推着坐着轮椅上的残疾人,看样子不像是来进货出货的客商,也不像是慕名前来的旅游者。

范闲没有理会周遭的眼光,只是安静地推着轮椅,目光很自然地落在四顾剑的肩上,脑后,细细回味着先前那一刻,大青树下所感受到的宗师境界。

他是一个爱好学习的人,当年押送肖恩返回北齐,也不曾忘了在途中向肖恩请教朝政之事。虽然他与四顾剑之间难言恩仇,关系复杂无比,极为微妙,可是既然这位大宗师愿意向自己袒露这种境界,给他一个参详的机会,他当然不会错过。

哪怕四顾剑这个举动的背后,隐藏着凶险的杀意,范闲依然不肯错过,或许仅仅是这东夷城中的一天,他愿意把四顾剑当成自己真正的老师看待。

三人中,就只有北齐小皇帝的处境有些尴尬,她似乎是四顾剑的客人,但实际上只是范闲手中的人质。此刻又像是纯粹地伴游,她无法体会四顾剑与范闲之间沉默地心意互通,只能有些无奈地旁观无语。

离开大青树之后,四顾剑便再也没有提过那些玄妙的字句,范闲也不再向他认真请教,二人就像是忘了先前说过些什么,想要做些什么,只是安静而自在地在东夷城里逛着。在周遭行人们的注视目光与窃窃私语声中行走。

正如四顾剑所言。有很多事情只能意会,不能言传,既然如此,多说无益。便不再去说。

走了一段时间,范闲或许是发现了小皇帝的不自在,微微笑着望了她一眼,轻声说了几句什么,小皇帝冷漠的脸上浮起一丝很牵强的笑容。

四顾剑带着两个晚辈。去了一些已经有些破旧的建筑。那里是很多年前叶家发迹的所在,如今却早已转了用途,住在里面地人们,肯定想不到当年地天下第一商。曾经在这些房间里生活过。

范闲知道四顾剑想告诉自己什么,想影响自己什么,却一直保持着沉默。直到最后经达当年叶家的玻璃坊,他才轻声开口问道:“您后来已经成为了东夷城的守护者。为什么叶轻眉……我的母亲,会和五竹叔两个人离开。”

范闲知道那段历史,叶轻眉与五竹主仆二人离开东夷城后。没有进入四周地诸侯小国,而是不知从何处探出了东夷城南、澹州城北。那片蛮荒原始森林,陡峭悬崖之间的一条道路,直接去了澹州。

那条道路似羊肠。似天阶。极难行走。但终究是条道路。三年前的大东山之事,燕小乙便是借助这条道路。偷遁五千亲兵围住了大东山。事后,不论是庆国还是东夷,自然对这条密道投注了无穷的热情与警惕,双方在这条道路的两头布下了重兵。

范闲不关心这条道路,他只是关心当年叶轻眉为什么会离开东夷城。因为在州地海边,叶轻眉遇见了皇帝陛下,父亲大人,陈萍萍那老家伙,从此开始了南庆四人帮地辉煌生涯。

“我那时候刚刚占取了城主府,剑庐刚刚开庐。”四顾剑坐在轮椅上,冷漠说着,但冷淡的话语里有些难以自抑的愤怒,“但你母亲的离开,与我是否强大无关,仅仅与东夷城地强大与否有关……她的心很大,她要做的事情,必须依托一个更强大地势力,才能在这个天下铺展开去。”

四顾剑回头看了范闲一眼,寒声说道:“而在她看来,东夷城的力量不足以支撑她地想法。”

范闲沉默地推着轮椅,心里明白了是怎么回事。叶轻眉既然因为怜惜世人疾苦,而在东夷城选择了现世及入世,那么这位曾经散发无穷光芒的理想主义女子,一定会想方设法把这件事情实践的更完善一些。

东夷城虽然地处海畔,聚集了天下地财富,但此地当年只是大魏的一个属地,在大陆上地地位并不如何显眼,最关键的是,东夷城内的人们以行商为业,精明处有余,执拧处却是稍嫌不足,若要开创大局面,用自己地理念去影响整个天下,东夷城毫无疑问不是一个好地选择。

“为什么她不去北齐?嗯,就是当年地大魏。”这个时候,一直沉默地北齐小皇帝忽然插了一句话,引得范闲和四顾剑同时看了她一眼,她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说道:“朕总不能当一天哑巴。”

小皇帝之所以会没有忍住问出这句话,原因也很简单,在听今天的故事之前,身为北齐皇帝地她,幼年时对于当年的天下第一叶家,就已经有了极深刻的认识,对于那位姓叶的女子,更是有隐隐几丝佩服,后来亲政之后,一力与南庆江南内库勾结,更是知道那个内库会对一个国度产生多么巨大的影响。

所以她很遗憾,很好奇,为什么叶轻眉当年不去大魏,也就是如今自己的国度,如果她当年去了,也许范闲就生在上京城,也许北齐就不会像今天这样艰难度日,当然,最大的可能是,世间再也没有范闲这个人。

范闲笑了笑,在四顾剑之前解释道:“当年的大魏统有整个大陆,乃是封建腐朽势力最集中的地方,虽然说革命应该去最困难的地方。但实际操作起来,却是很不现实地。当时南庆已经与西胡征战多年,国势初见起萌之态,却只是偏居一隅,不怎么引人注目,加上庆人性情开放刚烈,更容易接受新鲜的事物。所以母亲当年选择南庆,并不怎么出人意料。”

这一段话说完。小皇帝皱着眉头。不悦地摇摇头,心想这说的是些什么混帐话,怎么朕明明每个字都明白,加在一起却不知道他在说什么?

四顾剑看了范闲一眼。说道:“就是这个原因,她离开了东夷城,去了南庆……横,她以为南庆那个世子爷会乖乖地听她的话,待南庆一统天下之日。便是她改造天下之时……哪里想到世子爷最后也变成了人间一条真龙。岂会容忍有人骑在自己身上。”

这位大宗师最后难以自抑地笑了起来,笑声里夹着几分快慰之意。范闲心中微怒,冷冷地盯着他。

四顾剑根

意他的目光。冷漠加了一句:“我幼时尝过人间无数次险些丧命。扶养我的仆人奶妈。不知道死了多少。所以一朝我大权在握,剑法初成,进入城主府之时,我便决意杀人复仇。却被你母亲阻了下来。”

“不过你母亲既然离开了我东夷城,去了南庆,我自然就可以放手杀人。”四顾剑微微低着头,说道:“一夜之间。我屠尽府内百余人,一夜之间,我气息大乱。境界始成。”

“当然。从那件事情之后。我和你的母亲就断了任何书信来往,就此陌路。”四顾剑轻轻地拍着轮椅的扶手。话语间不尽感慨,不尽怨恨,不尽凌厉。

范闲微讽说道:“不要告诉我,事情终究还是那么俗,你不会也是我母亲的倾慕者之一吧。”

四顾剑嘲讽说道:“就算她长地再漂亮,能耐再大,在我眼里,还是大青树下那个小丫头,我对于变态的事情没有丝毫兴趣。”

“我这一生,爱的只是手中地剑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