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悬疑文不得不存在又可以跳过的序(1 / 2)

迷失之下 鲁涩 3750 字 7天前

我像被网捞起的鱼儿那样挣扎。

那年的秋天格外冷,树上的叶子早早落下,在街道上被风裹挟着四处飘荡,一派萧条的景象,路上的行人也提前穿上风衣御寒。

而此刻我体会不到那阵阵凉意,公司的联合办公空间里拥挤而嘈杂,像一台忙碌运作的蒸汽机。

我坐在办公桌前,却也如那空中残叶身不如己,好似在漆黑的海底随波逐流,周围的同事们在我看来像来似游鱼木讷的移动。

桌上被我收拾的还算整齐,文具都规规矩矩插在笔筒里,只是里面有些笔明明已经不出水了,我说丢却也总是忘记。

纸质文件像有强迫症一般被我按照纸张大小叠摞着,而不是按使用的频次来排列上下。

因为我今天心不在焉,几乎没动过这些东西。

桌上还放着一部现在已不太常见的老式座机,听筒连接电话的线乱成一团。那电话线上面粘着黑色的污渍,是长期使用后手掌在上面留下的手油,那线像是有自己的想法,无论怎样用力去掰扯它还是胡乱的搅在一起。

红色的电话近在咫尺,令人心烦意乱的铃声阵阵入耳。

这份接电话的活儿,还是家人托关系才搞到手。

一年后的今天,我却发现这单调乏味的事并不适合我——或许我老早就清楚。但当母亲阴沉着脸,将大道理横在面前时,作为二十岁刚出头又一事无成的我来说,是没有资本去反驳的。

“生活就是这样,能糊口就不错了。”

她说这话时的声音不大,威力却同如来佛祖的手掌相当。

我还记得这段对话发生在我百无聊赖躺在床上的时候,甚至能回忆起母亲身后白色墙壁上有一个坑洞,就在她脑袋左上方几厘米处的地方。

即使我努力去用这些无关紧要的元素,试图转移自己的注意力,她的一字一句还是像锯子切割着我的神经。

我尝试过接受这个事实,经过两次原本满怀希望的研究生考试的失败后就该明白,奇迹永远只会降临在别人头上。

至于我们这种普通人,拼命挣扎想跳出平凡的样子,只会让人们觉得可笑。

向命运发起抗争,是成功者的功勋,却是失败者的愚蠢。

我从未想过要当个游手好闲的懒汉。

但被压在五指山下如此之久后,我自认为能像大多数人,习惯一天天在毫无意义中逝去光阴——每天艰难醒来,现实扑面而来。迟到意味着那本就不多的工资会以正当的理由扣走。这便是生活早上同我打招呼的方式,给我脸上狠狠来一拳。

出门后望望被氤氲盖住的蓝天,钻进养鸡场般拥挤的地铁站,开始演出一天的闹剧:在同事们面前扮演老好人,在上司面前点头哈腰,心里一边咒骂他一边幻象某天自己能爬到他的位置上颐指气使。加班到深夜,回到家倒在床上便不省人事,接着是重复——但今天却不知怎么,我又想大闹天宫起来。

今早的时候一切都还算正常,但出门比平时稍晚些。

近来变幻莫测的天气,让我的消化系统不大舒适,有时我能听见腹部传来冒泡的动静,那声音只有我自己能听到。

平时总乘的那班地铁在我赶到时,玻璃门正慢慢合上,车内乘客看到我狼狈的样子似笑非笑。

笑什么呢,这帮混蛋!我心里这样诅咒着,但脸上装作毫不在乎。

走出地铁站时,倒也还不算太晚,毕竟我是在条条框框里长大。早准备,早出门,就是其中一个信条。我一路小跑着去公司,应该能打上卡。

当时我这么想着。

空气在我的跑动下从我脸上刮过,微微刺痛。

虽然我只是个“接电话的”——即使有更光鲜的称呼,接线员什么之类的,内心里却更偏向于叫自己“接电话的”,蜣螂和屎壳郎对我来说没区别——但上班的公司还挺大,虽不是处在最繁华的地段,也算是在商圈之中。平日里都是人潮涌动,这里也是不少时髦女郎会出现的高频地段。

经过广场时,我看到那个女孩在那儿拉着小提琴。

或是因为我从未在这个时间出现在这,又或是因为这位街头卖艺者,今天是偶然出现在这里,这是我头一次碰见她。

她演奏着手中的小提琴,并陶醉在自己的音乐中,她像迈着舞步那样移动着。

她的演奏可真动人,让我一时忘却了火烧屁股的处境。

大部分路人背负着太多东西,这样那样的贷款、或是孩子什么之类的,负重前行压的他们抬不起头,也听不见这样的音乐,像僵尸电影里的尸群前行着。

像我这样“游手好闲”(甚至忘记打卡这事的)人自发的围成一个半圈,很多人拿出手机录像。

有的像是专业摄影师单膝跪着手持手机,有的人背对着女孩,把手机举的高高的对准傻笑着的自己。

我是很讨厌这样的行为,说不出来的讨厌。

我可能忍不住嫌恶的皱起眉头了吧,然后设法让自己脸上的表情消失,免得让别人觉得我是个很难相处的人。但我总感觉他们这种人是来自另一个世界——网络的世界的生物,只有把这里的一切上传到他们的那里,他们才能体验到不同的经历。

女孩的演奏进入曲目的高潮,节奏越来越快,一头秀发也随着步伐飘起来,她甚至闭起眼,好像不关心有没观众在欣赏。

我从小就喜欢这些玩意,画画啦,音乐啦,文学这类“女孩子家才搞的没用玩意”(这是我亲爱的外婆和母亲共同的说法),我也愈发沉醉在她的享受中,羡慕她拥有如此纯粹的快乐和自信,即使有不少人会称她“卖艺的”、“流浪艺术家”或是些更难听的叫法。

她演奏完,向为数不多的观众鞠了一躬,莞尔一笑,活像个快乐的精灵。周围响起了一阵还算是热烈的掌声。我走到她面前,犹豫着要丢多少钱到她的琴箱里,里面都是花花绿绿的票子。

这时我感觉到她的目光,像冰锥似的穿过了我的身体。

我抬起头看见她正死死地盯着我,一时间周围好像只剩下我们两人,周围的建筑物像是变得很大,大到直插入云霄。乌云下她的声音像寒风,让我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别进电梯。”

“什么?”我紧张的舔了舔嘴唇,直冒冷汗,但没弄明白其中的含义,也不知道突然间发生了什么。

所有的事物又变回了正常的尺度,行人像是突然都从身边冒了出来。

愉快的笑容又出现在她脸上,好像刚刚我在做梦:“我说,艺术不是用价格来衡量的。”

站在电梯冰冷的门前,我身边只有两个人。

可能是因为错过了高峰,大厅里的安静同往日的喧闹形成反差,我甚至能听到前台接待之间的低语。

我像个尿急者一样焦虑,仿佛带着晨尿而发现厕所里有位慢条斯理的老人占据。

但这不是因为错失了打卡的良机。

想起方才的幻觉,看着电梯楼层跳动着,我又开始冷汗直冒。

这跟看了恐怖电影的某个情节发生在厕所里,当晚可能都要拼命憋尿是一个理儿。

我那时认为“别进电梯”是命运对我的忠告,能让我逃过一劫。这种感觉不难理解,如若路上有个神神叨叨的老道,突然抓住你的肩膀跟你说,小心红色的车,不管你有没有什么信仰,估计你那天在马路上也会胆战心惊。

可我还是和另一个男人一起迈进电梯,第三个人应该是在等双层梯。

糊口两个字反复出现在脑海里。

男人在9层走了出去,我也开始无聊的看着电梯三面张贴着的广告,那上面的男人在黄色的背景上大笑,像是买到了人参果似的。

另外两张则是无痛人流和整容手术的广告,上面清晰的标着项目价格以及惊爆折扣,将挨刀子的事美化成享受和蜕变的过程。

但我很清楚这不是事实,医生会拿着笔在你脸上画着定位点和黑线,还有拆掉绷带后面部会肿胀……也许该承认我是个愤世嫉俗的人。

但不管怎么说,这些无聊的海报让我找回了点正常生活的感觉,电梯也没有发出异常的声响,我的楼层马上要到了。

我终于松了口气。

“23层。”电梯用它那不带感情的女声提示,一切和往常一样。

在铺着一小段地毯的走廊里,我看到女同事正朝着办公室走去,我追上去准备打个招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