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初那些对自己的恶言相向,其实不正是危及了他的生命吗?
可是自己活得好好的,凭什么要受到他人的言语攻击和恶意评议?他是不是祸害,凭什么要让他人去定义?
他不由得有些感同身受的同情起颍王——与部将们血战沙场出生入死换来的累累战功,却被自己的父亲和兄弟疑心揣度,视为威胁。
颍王无法证明自己没有夺嫡之心,亦如他林苏青无法证明自己不是今后的祸患。
而,如果颍王忍下了来自父亲和兄弟们的质疑,也能抛下已经达成的所有成就。仅仅是为了不被抨击为功高盖主,不被定义为有多嫡之心,便选择放弃自己,甘于堕落。那么如此,是否就算是证明?
可是这样的证明有何意义?
又如何对得起那些与他同生共死的部将?那些部将又何尝不是情同手足,视如兄弟。那些部将兄弟可是一直在拥戴着他,保护着他,比起亲兄弟还要亲。
林苏青于心中如是叹息,却又有些矛盾。
他现在是当朝的东宫太子,颍王有心夺嫡已成事实。如此,颍王便是他朝野争斗中的敌对势力。
说到底他们其实是同一种有苦难言,他想同情颍王,但又不能过分同情。否则置入死地将是他自己。
他作为林苏青时,本是和颍王差不多的境况,却如今作为太子,则是给颍王施压的人。
他似乎间接变成了曾经的那些长老们、四田县的百姓们、突然落下的天兵天将们,变成了所有视他为祸患,要将他除掉的人中,其中的一员。
那么,他该如何做?
为了太子之位的稳固,为了江山大局的稳定,为了自身性命的安危,杀了颍王?
不,不能。
抛开所有浮名虚利,颍王是太子的亲兄弟,便是他现在的亲兄弟,怎么能对自己的兄弟痛下杀手?且今日接触下来,颍王并非那般十恶不赦……
该如何?当如何?真的很矛盾。
世间唯有进退两难的抉择最是折磨。
噩梦之后,止不住的胡思乱想。
……
……
东方将白。
林苏青自问没有睡多少,亦没出神多久,怎的一晃眼,天就要亮了。
几乎是刚回过神来,他就看见门外已然有侍从们持秩序而来,恭候在门外。
罢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既来之则安之,倒要看看颍王究竟能把他这个太子如何。
“进来吧。”他对门外的侍从们吩咐道。
贴身侍奉的侍从轻手轻脚地将门推开,随即立于门侧,之后侍女们才有条不紊地进来。
侍从一边服侍林苏青更衣,一边轻声细语地禀报道:“殿下,今晨,陛下起意去方寸天池避暑,带了颍王和平王。”
林苏青转了个身,侍从帮他系上腰带后,才补充道:“即刻已经出发了。”
“知道了。”太子要监国,避暑这样的消遣事儿自是轮不到他。
不过也好,都去避暑了,倒省了勾心斗角,也匀出了时间好让他多熟悉了解——作为太子要做的一些事物。以免皇帝随时来个召见,他却一问三不知。
……
看了整个上午的奏章,今日倒算过得风平浪静。
他模仿着太子的风格,做了一些自认为合理的决策。也有一些是对之前的事情的后续追进,好在他多有了解,对比着真太子本人批复过的记录,也做出了符合他品行和风格的批复。
他连打了几个哈欠,着人去将左翊卫大将军吴艺叫来。随即便活动着腰身去往院子里走走。
原来身在高处并不逍遥,光是作为监国太子,便是忙到连去小解都要三步并作两步的速去速回,生怕耽误久了,误了一些紧急事项。
他这还算是偷了懒的,不知原先的太子忙成什么模样。
体验下来,虽然不知真太子本人每日会忙到多晚,但从早晨侍从来伺候洗漱的时辰来看,他至少起得比鸡还早……
并不如普通人活得潇洒呀。
普通人的日子,大约都是提笼架鸟,悠哉乐哉的闲晃在市井里头,亦或是成群的扎堆斗蛐蛐儿呢。
武将的动作就是快,林苏青在园子里没走出几圈,连手里抓着的鱼食尚且没有喂完,吴艺将军便已风风火火地赶来了东宫。
一见他,便抱拳单膝跪下:“参见太子殿下。”
“起来吧。”林苏青将手里的鱼食多抓了几粒撒进了小池塘,回眸看了一眼,吴将军始终一脸肃穆。
他笑问道:“你作何这么紧张,本宫又不是要罚你。”
“殿下忽然召见属下,必是有要紧的大事,属下不敢怠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