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町一侧,云萧回头来看见是她,目中转为柔和,温声道:“阿悦姑娘。”
叶悦牢牢抓住青衣少年的衣袖,抬头来面上有几分轻郁:“小哥哥,小钰方才与我说丐帮有事今夜便要走,我才想到年关近了……我也应该启程回家了。”
少年人望着她的眼中隐隐浮现不舍,语声更见温然:“只因云萧有事在身来去不便,否则便可护送姑娘一程……”
叶悦闻言便喜:“没关系!下次我还去找你!或者你来洛阳找我……我……”言至情急处,面上一烫,头便低了低:“……我等你。”
青衣的人目中一柔,不觉伸出手,欲抚她绯红的脸颊,只是指间还未触及,便觉一凉。
叶悦愣愣抬头,颈中淋了几滴雨丝:“下雨了……”
云萧随她抬头一望,而后默然低头解下了身上竹叶青色薄氅,展开披到了少女头上,“我们去廊下。”
叶悦面上一红,小脸刹时变得粉扑扑的,抓住云萧腕袖道:“这样子好暖和。”
少年人不觉笑了笑,抬手将她头上的薄氅拢得更紧:“已入亥月,莫受了风寒。”
叶悦在他手下扭了扭头,而后眨着眼娇然道:“我许是明日便要走了,今夜想再去探望我师姐最后一眼,小哥哥肯不肯陪我去?”
云萧望她一眼,又转目看雨:“你可在此稍候,云萧回明月阁拿过伞,便再回来,与你过去。”言罢转步便欲走。
叶悦忙拉住他的手,“不用啦!”惊觉回神,两颊便一红,欲要放手,又舍不得。便忍不住牵住了他一指,顿时飞云满脸,红衣少女嘟囔着道:“不……不用啦……我们就这样过去……不冷。”
云萧感受着指间温意,面色亦赧,轻咳了一声,而后点头道:“如此便依你。”
言罢半扶半护着怀中少女,使她匿于自己氅衣下免受风雨,一同往雨帘阁去。
帘雨如幕,幕雨如帘,幽幽然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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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海阁前,公输云心头如窒,唇无血色,无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我不知你在说什么……你的意思,公输云现在最为痛恨的人反倒是我本应最为爱护的人?若言我现下最恨之人便是我大哥公输雨,难道即是说,我心下其实最欲爱护的人……是他?”
郭小钰轻轻抖落纸伞上的雨滴,目色浅淡:“中了情人泪蛊,最恨最憎之人便是先前最喜最爱的人,所谓情愈深,恨愈切,情人死,断肠绝。这便是情人泪蛊。”
公输云面色怆白,失神喃道:“不可能……我本是男子,也无龙阳癖好。更者不论如何他也还是我大哥……”
郭小钰面色仍淡:“你若蛊虫未解,必然不会信我的话;但你现下蛊虫已解,只是余蛊未消,因而终有一日会醒来,届时,庄主拾回本心,且自珍重……莫要怪我不曾提醒庄主。”言罢,再度撑开纸伞,缓步踏入了雨中。
公输云神色已恍:“……你究竟是什么人?”
郭小钰回首间静望他一眼,淡淡道:“同情你的人。”
转面向前,她头也不回道:“何时庄主醒彻过来,记得将越女剑送还叶悦叶姑娘。她此行,原本便是听从风崖子吩咐过来取剑,正式继承越女剑法。”
言罢脚下微一顿,默然抬首望了一眼远处,少许,方转首回来,慢行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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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月夜,风雨时。
雨帘阁内,妇人行至棺前,低头看着地上泪痕清浅的男子。“你知我原本无意要你的性命。”
公输雨转目看向来人,目中深寂。
“两年前……甫知自己被你下了情人蛊时,我曾怨过你,想要杀了你,甚至是他。”
妇人目色一深:“你果然已经知晓,你肘间情蛊横线原是中蛊之初才会出现,如今却一直存在,颜色还如此之深……你早已将情人蛊毒杀在了自己体内。”
公输雨面色凄然:“为了杀它,我不惜尝尽百毒,后来得遇散老,才终能将它毒死封存体内……”
“原本只是敏感多病……难怪你会变得如此羸弱。”妇人睇目于他,语声有叹:“将情人蛊毒杀于体内,你自己也活不久。”
“我岂会不知?”公输雨冷笑了一声,“我当时只想,即便是死,也不会再受你摆布操控。”
“我只是怕你伤害云儿……他那么黏你,连我这个做母亲的都较你不及,若你想要害他,真是轻而易举,我必防备不了。”
公输雨无力地抬首望向远处,眼眸轻阖:“从小我便讨厌你……也讨厌他……我心想,情人蛊死后,我必能好好与你们斗一斗,向你讨回一份公道,也为我娘报仇……”
“你其实从未讨厌过云儿。”
公输雨颤然立起,苍白的五指紧紧握住:“是……是……我心下只觉得,他与你实在是不同,单纯怯弱没有心计,对我的好……也似并非装出来的……”
“他在你面前,不曾有过一分伪装。”妇人的声音幽寒起来。“我早该察觉,他待你不同。却只记住了防备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