烛火映照在妆台上。
一人一身素衣单手抵额,淡而柔的目光静静瞄着镜中之人脸上的两条鞭痕。
另一只手里轻轻摩挲着一物,于昏黄的烛火中反射出淡淡的金属光泽。
“影主。”屋中气息变了一变,一人立于窗外平声唤道。
素衣之人闻声收回了抵额的手,只望着手中之物。“进来说。”
“是。”
下一刻阁楼小窗开而后合,翠色身影单腿跪在郭小钰身后。
“影血传回消息,关中的事办妥了,近日回。”
郭小钰面色仍是温文平静,眸光柔淡未从自己手心里移开。“待到申屠家的人到了毒堡,第一步棋便落子了。”
跪地之人语声有些惴惴:“六人只剩两人,乐正无殇……主人与影主是想借申屠家除去么。”
郭小钰摇了摇头:“一整个申屠家,也斗不过百兽之主的申屠流阐。有她在,乐正无殇一路无险。”
“但到了毒堡后……”
郭小钰收起手中之物,贴身放入怀中,看向了影木。“我虽有一万种方法杀他,主人未下令之前,仍是不会动他的。诗映雪亦然。”
影木闻言震慑:“神女教圣女深居教中不出,受神女教一教尊崇,文武榜均排第三……这样的人物影主也有办法轻易除去?”
郭小钰眸光浅淡:“只要是人,便会有他的弱点,只要有弱点,自然就能除了。”语声轻柔,不急不徐,她续道:“不光是他们,我们也是一样。”
跪地之人身子一震,低头。
郭小钰伸手抚了抚自己脸上不算深、却也不浅的两条疤痕。“人只要活着,多多少少都会暴露出弱点,最后因之而死,也属平常。其实大多数人心里是知道的,就像你,就像我……可是即便知道,弱点也还是弱点,一时半会、三年五载、半生一世,竟改不了。”
轻轻叹了一声,素衣之人续道:“或许这样,也才能称做‘人’吧。”
影木抬头看她,目色复杂,一时无言。
片刻后,忍不住问道:“影主脸上这两条疤……主人一早赐了药,影主为何不用?”
素衣之人眸光一静,眼底浮现两分寂寥。“用了,就真的什么也不剩了。”望着镜中疤痕,郭小钰淡淡道:“留着……便感觉她还欠了我,将来,或许还会有将来。”
影木头便一低。不言。
“影网里一半的消息都会经过你手,可有看出诗映雪的弱点是什么?”
影木摇头:“属下愚钝,未能看出。”
郭小钰便道:“神女教的护教使曲歌,以传教之名在外流浪多年不归,是何因?”
影木立时回:“据得来的消息,他是因幼时一同入教的同伴无故失踪而生叛教之心,当众冲撞圣女,被流放教外。”
郭小钰点了点头:“是这样,诗映雪没有逐他出教,也没有废他护教使身份,只告诉他那人还活着,将他流放,叫他自己去找。”
影木看向素衣之人:“这些可以看出诗映雪的弱点?”
“神女教惯收街头流浪的乞儿入教,曲歌当年与另一名幼子若非碰上神女教招众便要成为街边饿殍,他和他那儿时玩伴感情深厚有罹难之情,故而铭心。曲歌有流放之名可离开神女教后,便一直在外寻找那人,一寻数年。”郭小钰回看影木:“我们所得消息,此间诗映雪做了什么?”
影木拧眉:“并无她详细做为的消息。”
郭小钰又点了点头:“诗映雪什么也未做,最主要的是,一直未废他护教使这么一个对神女教而言极为重要的身份。”
影木未能想通,问道:“这有何意?”
郭小钰淡淡道:“如此是否可以理解为……不逐他出教,是因为还想他回来;不废他护教使身份,是因为知道他终会回来。”
影木更为不解:“由探得的消息,曲歌并不看重神女教,唯重那名幼时相依为命的同伴,如果找到那人,断无理由再回神女教。”
郭小钰点头:“所以诗映雪知道他找不到。”
影木眉一皱:“诗映雪骗了他……那人已死了。”
郭小钰慢慢摇头:“诗映雪没有骗他,那人还活着。”素衣之人微微一笑,看着影木,“你就不问我,为何诗映雪还想他回教?”
影木猜测道:“莫不是他们之间有男女私情?”
郭小钰又摇头:“神女教教众均为男子,唯有圣女一人,而圣女以高洁著称,不容人玷染。起居都远离教众,当日曲歌当众冲撞圣女才是两人第一次见面。”
影木:“若是这样,诗映雪对他这护教使不逐不废的作为是否过于宽容?”
郭小钰笑了笑:“你终于发现了。”语声一转,她道:“第一次相见的教中上位者与属从,诗映雪有何理由宽待于曲歌?细数神女教中与曲歌亲厚者,唯有与他同时入教的那一名幼子。前后联想一番,我只猜测……”
影木肃看郭小钰。
“世人都易被一叶障目,他就未曾想过,苦寻之人或许就在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