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日,他发誓要报仇。
那一刻,他知道了,大丈夫不可一日无权!
于是,他逃离邯郸,来到长安,极尽一切所能的讨好他遇到的所有人,放弃所有,拼命向上爬。
然而,二十余年努力,眼看就要得到成功。
他明明已经将太子据逼到了墙脚,明明已经让皇帝父子离心离德。
只差最后一步,只差临门一脚,就可以让太子据面临老皇帝的猜忌和唾弃。
然后,他就可以携废太子之功,走上人生巅峰。
甚至,执掌国家大权!
然而,这一切的希望和这一切的努力,却都因为眼前这个人而付诸东流水。
“我要杀了你!”江充压抑着,咬着牙齿,低声说道:“不惜一切,不惜所有!也要杀了你!”
他恨!
恨这个年轻人,可以不必如他一般,需要抛弃尊严、人格、原则和立场,轻轻松松就能获得皇帝的信任,得到无数人的青睐。
他更恨对方的才学!
年纪轻轻,就已经能够与太学博士坐而论道,一出手就能让左传夹着尾巴灰溜溜的逃离长安,就能让谷梁学派的大佬们,也不得不暂避锋芒!
甚至随随便便,就可以拿出一个让大司农都赞叹不已,少府卿都兴奋万分的东西出来。
嫉妒与仇恨,令江充几乎难以压抑自己内心的杀机。
他红着眼睛,如同一头受伤的野狼,眦着满嘴的凶牙,发出低沉的咆哮。
但下一秒,他整个人都如同被一头史前巨兽盯上了一样。
浑身发凉,仿佛置身于寒冷的冰窟之中。
身上的毛发更是一根根的树立起来。
他勉力的咽下一口口水,然后抬起头来,他的眼睛,恰好迎上了那个张子重澄净的双眼。
………………………………
三秒钟之前。
张越策马与王莽边走边谈,亲密的谈论着所有武人都喜欢谈论的一个话题——西域。
已经不知道是谁先提起来的,反正,现在两人聊得很投机。
王莽发现,这个年轻的张侍中身上似乎有着一种奇特的魅力。
明明他连关中都没有出去过,却也能对西域诸国,指点江山。
特别是这个年轻侍中提及的‘汉、乌孙、乌恒三面夹击匈奴’的战略以及未来可以在西域设立一个都护府或者总督府这样的殖民机构的设想,都让王莽仿佛遇到了知音一般。
特别是后者,让王莽听了,心旷神怡,恨不得马上回去向天子提议此事,甚至,王莽还有种冲动——他想自己来当这个西域都护府或者总督府的首任主官。
为国家开疆守土,为社稷驱逐夷狄,为天下除一祸害。
忽然,张越猛地回头,将视线凝向左侧的街道边的一间酒肆的阁楼上,眼中猛然绽放出锐利的神色。
“张侍中,怎么了?”王莽有些疑惑,问道。
张越没有回答,只是静静的看着那个阁楼。
然后,他低头说道:“王公是否介意在此稍等片刻?”
“嗯?”王莽不解。
“请王公帮个忙……”张越抬头,露出满脸笑容和一口雪白的牙齿,指着那栋酒肆:“立刻让缇骑包围这间酒肆,严密搜查!”
“嗯?”
“下官怀疑,这酒肆内有刺客同党!”张越低声说道:“下官方才仿佛看到了一个与刺客们感觉相似的男子……”
王莽闻言,神色凛然,立刻举起手来。
哗啦!
紧随其后的缇骑们,立刻止住了前进。
“包围酒肆,严查所有!”王莽挥手下令。
“诺!”一个军官大喊一声,翻身下马:“你们去后院,截住所有出口……”
“你们去封锁城门……”
“其他人随我来!”
瞬间,在不过两三秒的时间里,百余缇骑立刻分工合作,眨眼的功夫,就将酒肆围了个水泄不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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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越骑在马上,望着酒肆的阁楼,嘴角露出微笑。
就在方才,脑海中的黄石颤动了一下。
就像那日,在长水乡乡官邑,遇到那个给他下毒的人一样,也如昨日,在大黄弩突袭前一般。
从过去两次的经历来看,黄石不会有错。
现在,他只需要等着执金吾的缇骑,将这个酒肆的所有人都检查一般,就能知道,是否如此了。
…………………………
从张越对王莽提出请求,到缇骑封锁酒肆,前后不过几个呼吸的间隔。
但在酒肆楼上的江充,却已经浑身冰冷,如坠深渊。
“缇骑搜查,所有人等放下武器,并排出列!”楼下,传来了军人的声音,整个酒肆立刻乱成一团。
不知道多少人,慌张无比。
执金吾的缇骑的凶名,哪怕连三岁孩子也知道。
但这混乱很快就平息了。
因为缇骑开始进来了。
这些穿着丹黄色战袍的军人,提着刀剑,走入酒肆,然后开始清点人数。
蹬蹬蹬!
急促的脚步声,从楼下传来,一个威严的声音随之传入耳中:“缇骑搜查,所有人等即刻下楼接受检查,凡拒不合作者,视为乱贼,格杀勿论!”
江充的牙齿,咯咯咯的颤抖起来,然后他伸头向酒肆楼下看去。
十几个缇骑,半跪在地上。
他们举着制式的弩机,瞄准了酒肆。
江充很清楚,想要跳楼,那是找死。
甚至,自己但凡敢有所异动,也会被射成马蜂窝。
“怎么办?”江充在心里呐喊着:“我会死在这里,我会死在这里的!”
他很清楚,一旦自己被缇骑找到,那就肯定没有生路!
作为直指绣衣使者,江充很清楚,执金吾的能耐究竟有多大!
他们有的是办法,更有的手段,让这个世界上最坚强的人开口。
过去,不知道多少铁骨铮铮,其他衙门无可奈何的硬骨头,进了执金吾手里,三天就会招认。
很多人甚至恨不得将自己曾经做过的所有事情都说出来,只求速死。
此刻,江充的脑海,闪现着无数他曾经亲眼见过的刑具和刑罚。
他猛的摇摇头,哪怕是死,他也不愿去尝那样的痛苦!受那样的屈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