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怕这个黑锅在以后有可能会成为他的催命符也是一样。
在某些时候,许显纯这家伙看起来简直比法家还要法家,不同的是,他并没有任何自己的思想,全部都是执行的皇帝的意思。
法家玩弄律法,许显纯大部分时间是很遵守和维护律法的。
除非律法触碰到了皇权,或者有皇帝授意的时候,他才会视律法如无物。
就像是这一次的学生们作死,先是谣传出了崇祯皇帝遭瘟了这么一句童谣,又抨击崇祯皇帝嗜杀无度,乃是千年以来最大的暴君,早就已经惹怒了许显纯。
早就有传言,许显纯打算抓到了主使之人后要把从三皇五帝开始到大明崇祯八年之间所有出现过记载的刑罚都在主使人的身上来一遍,而且是亲自动手。
至于说这种罪名原本应该有的处置方式,许显纯不打算理会,哪怕是自己明明知道也打算当做不知道,而是一定要用私刑处置。
由此已经可以看出许显纯对于造谣之人有多恨了——崇祯皇帝遭瘟了这句话不光是针对温体仁那么简单,甚至于可以算是一种咒崇祯皇帝早死的行为。
孟庆元对于这里面的弯弯绕也很清楚,无奈的苦笑一声后,向着温体仁拱手道:“既然如此,下官也不再打扰温大人了。”
温体仁端起茶水,示意孟庆元自便,待孟庆元转身之后却又轻轻的自言自语道:“吾闻用夏变夷者,未闻变于夷者也。”
孟庆元的脚步顿了顿,终于没有再说一句话,就此离开了内阁,回了国子监。
温体仁所说的这一句“吾闻用夏变夷者,未闻变于夷者也”,出自《孟子·滕文公上》,别人不清楚,孟庆元身为孟子后人还能不清楚?
就像是曲阜孔家的那些个家伙再怎么混帐,都能把《论语》倒背如流一般,孟家的人谁敢说自己不知道《孟子》,说出去只怕是会被人笑死。
只是温体仁偏偏在自己离开的时候开口说了这么一句话,则是把这些个书生被扔去辽东的事儿做了一个解释,顺便也警告了自己一番。
用夏变夷和变于夷者,其实还是华夷大防的问题。
而当今天子偏偏又是个心狠手辣的,对于夷狄之辈向来是不当人看——单单是铁道部和工部这两部里面,死掉的夷狄数量就要是万为单位计算。
这些个混帐们替夷狄喊冤,可不正是触怒了皇帝?
而温体仁也正是借着这个机会警告自己,管好国子监,别让这些个书生们找不到北。
刚刚离崇祯元年才几年?这些个书生就又开始飘了?
早先一再强调生员不许议政的时候,这些个混帐东西可是老实的很。
现在看着皇帝的态度慢慢的有些放开了,这些个家伙就敢跳出来作这么大的死?
真当皇帝是个好脾气的?
法不责众这句话,在崇祯皇帝这里从来都不适用——南直隶几万颗人头还没有完全的腐烂呢!
叹息了一声之后,孟庆元也开始反思起来了。
自己是不是对于国子监管理的太过于宽松了,以致于这些个混账东西都开始飘了?
原本打算给国子监一个宽松的学风,让学子们能自由的讨论学问,畅所欲言,现如今看来,是自己错了。
今天这些人敢诽谤皇帝,诅咒皇帝,明天他们敢干些什么?
往深了想一想,孟庆元觉得自己后背上面全是汗——只要这些人搞出来什么大动静,自己身为国子监祭酒,就肯定跑不了——好坏都会有自己的一份!
大明律可是有着诛连这一条的,尤其是当今皇帝把诛连座师这种事儿都正大光明的写进了大明律里面。
太他娘的吓人了。
心里暴了一声粗口的孟庆元决定回去之后就要好好的整顿一番国子监,除了被锦衣卫带走的那些家伙之外,某些不太安稳的混账东西也可以革了他们的学籍了!
毕竟自己打算的是给他们个自由宽松的环境讨论学问,不是让这些混帐东西讨论朝堂方略和诽谤天子的!
回到了国子监之后,孟庆元就直接把各个相关的大佬们集合到了一起,然后向他们通报了自己的决定。
没错,就是决定,至于说这些人会不会反对什么的,孟庆元不在乎。
这些人赞成的话,固然是好,反对也无所谓。
只要自己一封折子递上去,所有的理都会站在自己这一边——不管是大明律还是朝堂上的衮衮诸公,甚至于皇帝,都不希望生员们太过于放飞自我。
出乎孟庆元的意料,整个国子监的各个大佬们一致表示了赞同——早就该好好整顿整顿国子监了。
现在的国子监成什么样子了?
学子们对于学问的追求没多大的热情,反而对于朝堂政治什么的特别感兴趣。
现在是你们对于朝堂感兴趣的时候?
没在朝堂之上,就永远弄不清楚朝堂上面的水有多浑有多深,冒冒然的一头扎进去,除了淹死不会有什么其他的好下场。
就像是皇帝陛下决定彻底平灭了爪哇和建奴一样,这些个学子觉得皇帝这是想要开疆扩土,想要在功绩上面比肩秦皇汉武,可是实际上呢?
这些学生们不清楚,他们这些国子监的各个大佬还能不清楚?
皇帝想要打压地租,又不愿意直接从大明的地主身上下手,那就只能新弄出来些地盘,让更多的百姓能分到地。
百姓们分到地,佃租的百姓就会少。
佃租的百姓少了,地主们不降租也得降租。
再联想到之前朝廷开放官铁专营的口子,许民间资本参与进去,这里面的弯弯绕太多太复杂,是这些学生能看的明白的?
而且,平定了建奴,大明就有了足够稳定的北方环境,再腾出手来收拾南方,压力上面就会轻松的多。
总之,皇帝陛下这是在下好大的一盘棋,人人都是棋子而已。
想要从棋子变成下棋的,没死过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