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个人都眼巴巴的看着张瀚拆信,具体的情形肯定是在王发祥的密报里头。
赵立德张大了嘴巴,象是被雷击过的蛤蟆,他对张瀚已经心服口服。
张瀚则是先摇头叹息一声,他只记得天启帝是在八月时落水后而死,此前他就有气喘和咯血的症状,这种病只能安心养着,这个时代是绝症,以皇帝的生活水平和御医伺候不断的条件,就算太医院全是蒙事的,调理身体总还是办得到的……结果就是天启不慎游湖落水,受创很重,引发旧疾,这一次完全按不下去,短短时间内皇帝就确定不治,拟了遗诏之后传位给信王,天启撒手归西,给他的皇五弟留下了一个不算太烂的烂摊子。
崇祯元年就要到来,比起崇祯十七年时,年轻的信王还是接手了一个相对完整的庞大帝国。这个时空有和记,信王面对的局面要更复杂和险恶的多。但在原本的时空,崇祯元年时只有王二等人造反,农民军的规模很小,转战的地域不大,没有造成严重的破坏。因为对灾区百姓的同情和怜悯,加上皇帝才十七,不失赤子之心,所以在头几年崇祯同意三边总督杨鹤的主张,对这些造反的百姓以招抚为主。
不得不说其实早期的招抚还是有效的,有一些著名的头领受了招安,此后就再也没反。
但多半的招安对头领有用,对普通的造反者屁用没有。
朝廷又没有多少钱粮安置,地方上还是一片饥荒,不造反还得挨饿,已经反过的人就很难安心下来留在地方上忍饥受饿,于是只能再举反旗。
这样反反复复的到了崇祯二年,皇帝在这两年里没有在东事上做什么大改变,只是用了袁崇焕,然后是皇太极从草原绕道破口,杀袁,用孙承宗,辽西局面变化不到,京畿和蓟镇则一片残破,又是几十万人流离失所。
然后是皇帝重新任用东林党人,拨乱反正,接着就是崇祯接受不少有良心的官员建议,开始减免赋税。
有些人说崇祯年间减免的全是工商税,也并不尽然,工商税和很多杂税是一起减的,主要还是天启年间收的太狠,地方上已经不堪重负,叫苦的不光是百姓,也有商人,也不光光是南方的士绅阶层。当然江南士绅肯定是推波助澜的一群,他们在政治上发出的声音最大,最后给人一种错觉,好象就是东林党拼命在抗税……从天启到崇祯的收入财务表格就看的出来,前后的差异不大,崇祯四年之后各种税就恢复了,而且后来越收越狠。
大明的财政问题是制度设计有问题,中间环节浪费太多,士绅阶层大量转移压力,明朝始终做不到如宋朝那样大一统的集中的财务管理制度,明的税收其实较南宋不知道低多少,但百姓比南宋的百姓要困苦的多,就是中央的财政执行力度和中间环节出了大问题,倒是不能完全归罪到东林党人的头上。
换句话说,就算文官要背锅也是大明全体的文官背锅,还得算上太监,勋贵,外戚,包括皇室自己。
所以当整个制度失灵,财务破产的时候,归罪某个团体没有任何意义,皇帝不能约束臣下,使利益被士绅团体把持瓜分,又把矛盾和责任完全推给臣下或某个团体,这有什么意义?崇祯即位之初,东虏虽能破口,但朝廷法度犹在,农民军闹的不厉害,辽西守的住,人心还在,并没有如后来那样人心厌明,都感觉大明亡国亡定了……就算不是一手好牌,崇祯能把牌打成这样,也算是天赋异秉了。
“大人?”
张瀚陷入沉思很久,半响过后,几个部下都恢复了常态,杨秋试探着道:“具体情形到底是怎样的?”
“哦,皇帝落水,宫中急召太医救治,不到午时脉案成方出来,症况极险。然后皇帝派人到内阁命拟遗诏……”张瀚脸色似悲似喜,不管怎样,他本人对天启皇帝没有恶感,这个皇帝还召见过他,笑着说两个人年龄差不多,勉励张瀚为国效力,效法先祖张四维做一个大明的忠臣……
那几年前的事情了,后来双方就渐离渐远了,张瀚心里有自己的打算和既定的方针,他的目标是华夏,是汉人的传承,是整个华夏的文明传递,在这个大目标之下,不管怎样的恩德都只能抛诸脑后,何况皇帝也只是短时间内表示了善意和欣赏,朝廷既没有扶助过和记,张瀚的功业都是自己一手一脚踢腾出来的,又怎么能要求他对皇帝忠心耿耿呢?
哪怕是以这个时代的标准来说,张瀚也不能算“贰臣”,张瀚只是童生身份的商家,连秀才都不算,所以不能用士人的道德标准来衡量他。他在发迹之前根本不是大明的臣子,没领过皇帝的俸禄。后来当了一卫指挥也是买的官,为的是带着自己的兵去打土匪和北上草原,也跟效忠大明没有关系……
“那就是没得医了。”杨秋呼出一口气,脸上大有放松。
赵立德也是,天启一死,僵局立破,这是显而易见的事。
“底下我们要考虑到信王即位之后的局面了。”赵立德声音有些急促的道:“军司相必有预案吧?”
杨秋看看张瀚,见张瀚微微点头,便是笑着道:“此前你级别不够……当然有预案。”
赵立德悻悻的道:“大人无所不知,无所不能,当然会有预案。”<!-12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