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儿仰着头想了好一会儿,喃喃地说:“想想还真是!”
“其实不用刻意去想,我们身边就有,吉老爷祖上几代没纳过妾,黄老爷祖上几代同样如此,这一说我还想起了个人。”
“谁?”
“我也是在泰州时听郭大人说的,那人我并不认得,不过非常有名。”
“究竟是谁,我有没有听说过?”琴儿急切地问。
“你应该没听说过,不过现而今只要是做官的个个如雷贯耳。”韩秀峰笑了笑,接着道:“他就是段大人和郭大人的同年、现而今正在湖北平乱的曾国藩曾大人。”
“曾大人打算纳妾?”
“曾大人没,我说得是他家的事,他有个弟弟叫曾国华,因叔父无子,曾大人的父亲就将他过继给了他叔父为嗣。而这个曾国华颇有天分,他养父、生父包括曾大人这个哥哥对他期望都很高,结果他跟另一个哥哥曾国葆去省城应试时,鬼迷心窍喜欢上一个青楼女子,给家写信说要纳妾。”
“纳了吗?”琴儿好奇地问。
“哪这么容易,他生父、叔父和几个哥哥看到信之后大吃一惊,因为他们这一房迁居湘乡那么多年,上数好几代都没纳妾的先例,都觉得这是‘家之大不幸’,家里人商量了一番,先是让同辈的几个兄弟去劝,发现劝了也没用,他生父也就是曾大人的父亲亲自去劝。”
“最后劝住了吗?”
“没能劝住,听郭大人说主要是曾大人的父亲觉得他已经过继给了那一房,好多话不方便说。而他叔父也就是养父又有些怕他,他明媒正娶的妻子胆又小,反正是清官难断家务事,折腾了近一年只能让他纳了。不过不是那个青楼女子,而是在乡里找的另一个女子。”
“这还不是纳了!”
“我是说纳妾不是件好事,只会搞得家宅不宁。”
琴儿想了想发现确实有几分道理,又问道:“俗话说家丑不可外扬,这件事郭大人又是咋晓得的?”
“郭大人跟曾大人是亲家,郭大人早在翰林院时就把他家千金许给了曾大人家的小公子。据说郭大人家的千金那会儿才两岁,曾大人家的小公子那会儿刚一岁。”
“这门亲结得真好,郭大人真有眼光!”琴儿羡慕地说。
韩秀峰乐了,不禁笑道:”你想哪儿去了,郭大人可没那么势利。刚才不是说过吗,郭大人和曾大人本就是同年,并且一起馆选上翰林院庶吉士的。真要是论家世,郭大人出身名门望族,家世比曾大人家好。”
“这么说是曾大人家高攀了?”
“也谈不上高攀,郭大人和曾大人都是进士,两家结娃娃亲堪称门当户对。”
想到娃他爹不但对任钰儿真没别的想法,甚至打算写家训不许子孙后代纳妾,琴儿心里甜滋滋的,再想到之前的胡思乱想、胡言乱语又有些难为情,急忙顺着娃娃亲的话茬说:“四哥,要是有门当户对的,咱是不是也帮狗蛋结门娃娃亲?”
“真要是遇着合适的也未尝不可,不过首先得看对方家的人品,看对方家的家风。人品不好这亲不能结,家风不正,这亲更不能结。”
“四哥,咱家的家风也就这样,我看差不多就行了。”
“啥叫咱家的家风也就这样?”韩秀峰反问了一句,意气风发地说:“琴儿,晓得我为何赚着钱还接着做这官吗?不是为别的,就是为了咱这个家!正人先正己,先从我们自个儿开始,再把娃教好,然后诗书传家、耕读传家,再过个几十年,咱韩家到时候一样是名门望族!”
“到时候我们已经不在了。”琴儿噗嗤笑道。
“我们不在家还在,人活一世草木一秋,不就是为这个嘛。”
……
就在韩秀峰豪情万丈要把韩家变为名门望族之时,任钰儿趁别人都睡着了,带着白天不敢出船舱的连儿来到甲板上,遥望着隐约可见的海岸线,笑道:“连儿,听船工说明儿下午就能到角斜,到时候跟我一起上岸,去海安呆两天再跟顾先生一道雇船去上海找王先生。”
“哦……”连儿的话说不清楚,所以话也极少,不是“哦”就是“嗯”,要么点点头。
任钰儿晓得她不是敷衍,再想到她虽有爹有娘但十几年过得像是囚犯一样,情不自禁挽住连儿的胳膊,回头看着夜色中一望无际地海面,迎着习习海风,带着几分豪迈、几分激动地说:“连儿,我知道你这些年委屈,可你至少还有娘疼。我爹死了,我娘死得更早,但我不觉得我有多苦。就像四爷说的,我现在是天底下最幸运的女子,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想去哪儿就能去哪儿。你现在跟我一样,也是天底下最幸运的女子!”
连儿从不觉得自个儿有多幸运,下意识抬头看着像疯子般地任钰儿。
任钰儿松开手,拢了拢被海风吹乱的头发,低头笑看着连儿意气风发地说:“过几天我带你去上海找洋大夫医治,等把嘴治好了就会变得漂漂亮亮。你娘把你托付给了我,你今后就跟着我过,京城那个家不回也罢。我要教你读书识字,带你去你爹你娘都没去过的地方,把过去十几年没走过的路全走一遍。将来要是想嫁人,就自个儿挑个如意郎君,到时候我帮你去提亲,我帮你做主!”
连儿从未见过这样的女子,事实上她打出生到现在除了她娘和大姐也没见着过别人,心想难道官家小姐都是这样的,一时间竟愣住了。
“真的,我不会骗你的。”任钰儿抚摸着连儿的头,又窃笑道:“你娘给了你那么多银子,只要节俭点花,别说今后十年八年不用为生计发愁,甚至连嫁妆都有。放心,我不会贪你的银子,我一样有银子,一样够我花十年八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