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嗣昌咯噔了一下,怎么忘了这茬?他接替服食大黄求死的张凤翼担任兵部尚书的时间不长,对陈雨的任命情况并不是太熟悉,忘记了还有个新设的铁山卫。被唐世济这么一说,就不攻自破了。
他绷着脸说:“就算兵额没有超限,但是盘踞铁山,祸乱朝鲜总不是构陷吧?一个大明的卫指挥使,跑到藩属国的境内兴风作浪,扰民甚之,难道不会败坏我大明天朝上国的声誉吗?”
唐世济既然站了出来,又怎么可能退缩?即便对方咄咄逼人,可是说到辩论,他不是针对谁,身为言官之首,浸淫此道十余年的功力,岂是杨嗣昌一个督抚出身的官员能比拟的。
他轻巧地避开了对方指责的重点,换了个角度解读:“是不是扰民,会不会败坏大明声誉我不知道,但陈雨在铁山和辽河接连击败鞑子的户部承政马福塔、英郡王阿济格、饶余贝勒阿巴泰,迫使皇太极退兵,破坏了鞑子臣服朝鲜,全力南下的策略。瑕不掩瑜,即使他有什么不是,仅凭这份功劳,旁枝末节的问题都可以不用计较。”
杨嗣昌又是一滞,这一招他也接不住,在实打实的功劳面前,品性、口碑什么的,都不重要。
他有些焦躁起来。要想实现他“攘外必先安内”的政治意图,牺牲陈雨,换来与清廷的和平是一条唾手可得的捷径,为了自己立下不世之功伟业的愿望,必须要把对陈雨的打压进行到底。
杨嗣昌眼中闪过一丝厉色:“宪台说的有理。可是鄙人想问一句:武人为国尽忠,做好份内之事即可,为什么陈雨非得跑到海外去偷偷摸摸练兵?为什么他愿意在朝廷拨付钱粮不足的情况下自掏腰牌贴补军队?事出反常必有妖,宪台只看到了他立下功劳,却看不到包藏祸心的可能——孤悬海外、拥兵自重,焉知不是安史之流?”
唐世济摇了摇头,对手这么无赖,连安禄山、史思明的例子都用上了,涉及如此敏感的问题,辩论还怎么玩下去?
崇祯被杨嗣昌说得都有些心惊肉跳了。他倒不是担心一个卫指挥使敢造反,而是担心陈雨走上祖大寿、左良玉等军头的老路,或割据一方,或拥兵自重,让他这个皇帝都不敢轻易处置,打不得骂不得,费钱粮无数,却不能如臂使指。
唐世济看了看崇祯的脸色,觉得没有胜算,心灰意冷,正打算退下去,此时大殿门口却出现一阵喧哗,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一名通政司的官员捧着一封奏折,在司礼监随堂太监方正化的带领下来到金銮殿门口,大声禀报:“有急报呈送陛下,片刻不敢耽搁:朝鲜大捷,威海卫指挥使陈雨率部全歼鞑子一万余人,重创肃亲王豪格、生擒安平贝勒杜度!”
这个消息宛如投入人群的原子弹,登时把整个金銮殿都炸沸腾了。全歼一万余人,重创一个亲王,生擒一个贝勒,这不是做梦吧?即便是胆子再大的人,也不敢往这个方向想。
崇祯以为自己幻听了,迟疑着召方正化等人进殿,然后从王承恩手中接过了那份捷报,仔细端详了好几遍,确认无误后,手开始抖了起来,哆嗦着问:“杜度人在何处?”
方正化喜气洋洋地禀报:“已经一并押解入京,在宫外等候。”一副与有荣焉的模样,好像立功的是他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