叫张父看他也更是顺眼起来。</p>

张父放下手里的半碗茶水，向张母打了个眼色，示意她去接过儿子手里的扫帚，同时向苏午问道：“我儿这次回来，就不会再往外面去了吧？”</p>

“是啊。</p>

咱们村里衣食足，生活也悠闲。</p>

我的儿就留在村子里罢？出去总不免为生计奔波发愁，要吃许多苦……”张母伸手去接苏午手里的扫帚，同时唠唠叨叨地开口说道。</p>

苏午避过张母的手，温声道：“让我来扫就行，娘亲。</p>

儿子少年时就离家在外，不能侍奉在您和父亲左右，这些活计，就交给儿子好了。”</p>

他声音渐变得有些低沉：“儿子在外面的头两年，无一夜不是从睡梦中哭醒的，总在梦里梦见娘亲唤我的小名儿，</p>

梦到娘亲在灯下给我缝衣裳……</p>

梦到我在村塾里学了诗，回来背给娘亲：慈母手中线，游子身上衣。</p>

临行密密缝，意恐迟迟归……”</p>

苏午的心情也随着他的声音渐变得低沉了起来。</p>

他还记得小学时候，刚刚学会这首《游子吟》时，自家还在乡下居住。</p>

那时正逢秋收，父亲在外上班，母亲一个人披星戴月割了十几亩的麦子，当时他将这首诗背给母亲，母亲背对着他，悄悄红了眼圈。</p>

至到如今，</p>

他与严父慈母已经天人永隔。</p>

那些在睡梦里频频浮现的记忆、被泪水沾湿的枕头，也好似变得斑驳而模湖了。</p>

但他心底蓄积的情感从未真正消褪过。</p>

此下伴随着他低沉开口，那般真切的情感也随之在言语里无声息流淌，张母泪水涟涟，轻轻拥住了苏午，张父也走过来，叹息一声，拍了拍苏午的肩膀。</p>

三人相顾泪眼朦胧。</p>

过了好一会儿，待到张父张母情绪渐渐收敛以后，苏午才道：“儿子不孝。</p>

这次费了好大气力，才能回到村里来。</p>

本意是不打算走了，留在这里，伺候父亲、娘亲终老！”</p>

张父张母闻言先是一喜，但又都同时注意到了苏午话语里的‘本意’二字，顿时都生出疑虑，忧心忡忡地看着苏午。</p>

就见苏午叹了一口气，接着道：“但是儿子在外奔波日久，已经与人私定了终身——那女子在儿子临行以前，告诉儿子，她怀了身孕。</p>

有了儿子的血脉……”</p>

一听苏午这般言辞，张父张母顿时都愣住，心中百味杂陈，不知是喜是愁。</p>

苏午暗暗观察着二人的表情，接着道：“所以，儿子预备再离开村子一回，待到儿子把怀孕的妻子也接过来，我们一家团圆，这岂不是更好？”</p>

张父有些迟疑，低声说道：“好是好……</p>

只是……”</p>

“父亲！母亲！</p>

我们分离如此之久，您二老当知此般骨肉分离之痛，实乃一生中不可承受之重！</p>

今日儿子已有了自己的骨血，</p>

莫非您忍心见儿子骨肉分离？！”苏午看着张父的眼睛，急声问道。</p>

张母抱紧了自己的儿子，附和着他连连点头。</p>

张父讷讷片刻，忽然颓唐地叹了口气：“非是我和你娘亲不愿意你去接回你在外头的骨肉血亲，实在是我们不能这般做啊……</p>

你本就是桃源村里人，既然回了村子，便在此间安心生活就是。</p>

但想要从村里离开，却须要韩老太爷首肯。</p>

然而这许多年来，进村的人常有，能再次出村的人，我们还一个都未见过呢！</p>

那韩老太爷——他不会同意啊！”</p>

“这桃源村莫非是他韩老太爷一家的？</p>

他难道能只手遮天？”苏午紧声追问，“纵然他不准我出村，难道出村的路他能一直守住不成？</p>

父亲，母亲，你们难道没有一点办法吗？！</p>

难道我们老张家，要世世代代重复此般骨肉分离之痛？”</p>

苏午最后一句话一说出口，张母好似被电打了一样，浑身上下忽生出一股巨力，连苏午都觉得她拥住自己的手臂充满了巨大的力量，</p>

她勐地摇了摇头，向张父说道：“那般骨肉分离之痛，当娘的再也不愿再体验一回了！</p>

咱们老张家，断然不能重蹈咱们两个的覆辙啊！”</p>

“这……”张父张了张嘴，眼中忧虑之色更浓，“且莫要着急，容我再想想办法。</p>

妻啊，儿啊，你们莫要这般激动……</p>

天色已晚，先歇息吧。</p>

妻，你去给儿子把床铺整理一下吧……”</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