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玄应声看去，只见不远处河岸边，一位穿着衲衣的沙弥，正蹲伏在那里，用木桶轻拨河面，打着河水。</p>
木桶拨水，水声潺潺。</p>
周玄微愣，适才发现这空若山虽然位于一方天地之间，但却不像秘藏司一样由无数的悬空石台构成。</p>
这空若山，乃是一座海上仙山，在茫茫无尽的海面上，像春笋露头一样冒起来了一个尖尖角。</p>
空若山脚，地接无尽海洋，周玄以神识探出，却发现他神识在死煞晦气之中扩散起来时倍感阻塞，宛如在泥沼之中前行一样。</p>
他眉梢微皱，纵然能够以解厄之术加持神识强行窥探，但如今初入空若山，许多诡异还没冒头，那净空寺更是连个影儿都还没见到，现在动手，还言之尚早。</p>
“空若山所在的这一方天地，构造与秘藏司完全不同。”周玄向凌清漪说道，“我观《元清老人辟空小记》，知道秘藏司乃是一处折叠空间，但这个空若山却截然不同，像是将这一片区域，从某个地方扣下来放在这儿的……”</p>
凌清漪诧异道：“你居然看得出来！空若山存在于另一个世界……”</p>
她伸出双手，修长白皙的手指带着一股幽香，在周玄面前晃了晃。</p>
“这个是我们大夏仙朝所在的世界，这个是空若山所在的世界……”</p>
她用左手食指点着右手掌心。</p>
“你看，这接触的部分，就是我们所在的这部分地方。”</p>
周玄恍然，心底也愈发郑重。</p>
这时，那打水的沙弥已将两个木桶都满上，提起木桶转身，忽然就见到了周玄与凌清漪，顿时被吓得一个踉跄，跌跌撞撞往后倒去。</p>
周玄以法力托住沙弥，将他身形稳住，另一股法力将那木桶包住，稳稳控在沙弥脚边。</p>
“小师父，山路不好走，可得小心了。”周玄笑道。</p>
那沙弥放下木桶，双手合十行了一礼，诵了一声佛号后，道了一声谢后，忽然意识到了什么，连忙退后两步，警惕地打量起了他们，问道：“两位施主，如今是本寺祷祝期间，不招待外客，你们是怎么进来的？”</p>
凌清漪正要答话，空若山石道的拐角处，忽然有比丘拾级而下，迎着周玄与凌清漪而来。</p>
来者面相温和，穿着一袭海青，手中握着一串由十八粒念珠组成的佛珠，稳步快行，未几已达山脚。</p>
“阿弥陀佛。”比丘双手合十，躬身行礼，“小僧海觉，有礼了。”</p>
周玄与凌清漪皆回礼。</p>
海觉说道：“两位施主，时逢本寺祷祝，主持与诸位师叔伯皆脱不开身，小僧奉寮元院无棱师叔之命，前来接引两位施主，如有怠慢，还请恕罪。”</p>
周玄连道：“是我们来得不巧了……一切就按照贵寺的规矩来吧。”</p>
海觉请道：“两位远道而来，舟车劳顿，请到后方丈中奉茶。”</p>
凌清漪黛眉微蹙，正想说些什么，被周玄拦下，微笑道：“有劳海觉大师了。”</p>
“不敢当。”海觉说罢，便领着周玄与凌清漪踏上了登山石道。</p>
“唉！海觉师兄，你们等等我呀！我这么大个人呢，快等等我！”那沙弥跳脚起来，提着两桶水健步如风地跟了上去。</p>
三人拾级而上，周玄回过头去望了一眼，只见那沙弥气喘吁吁地跟着。</p>
他神色未变，在他的道瞳看来，哪里还什么沙弥，分明就是一具腐烂的尸骸，格吧格吧地踩着石道上来。</p>
那木桶陈旧不堪，桶中又哪里是什么清水，分明就是一桶藏污纳垢的臭水，水中随处可见蜷曲的毛发与稀碎的肉糜。</p>
他视线移动，来到空若山的山脚处。</p>
空若山乃海上仙山，四周围便是碧波万顷的无尽汪洋，而在山脚与汪洋的交界处却是一片浅滩，不论汪洋之中掀起了多大的浪花，浅滩处都是一片风平浪静的景象。</p>
但在周玄的眼中，这浅滩处充满了汹涌的暗流，浅滩便充满了脏污的恶臭浮藻，远方的无尽海逆浪滔天，卷起数不尽的森森骸骨，像洗衣机一样推来涌去。</p>
汪洋之下，死气沉沉，更不知沉积了多少生灵的尸骨，吞没了多少生灵的生命。</p>
周玄看得头皮发麻。</p>
这里是空若山？佛门净地？大夏仙朝大地上最古来的释教传承？</p>
艹了……周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好在他心中底气充足，身为九天银河之下刚正面的天花板，凭一己之力横击星界神祇并将其投影打爆的存在，他真的一点都——好吧，最多有一点慌。</p>
但是。</p>
问题不大。</p>
“慌什么！大不了祭出‘元屠剑气’，请所有人吃席！”周玄扫了一眼丹田中静静悬浮着的元屠剑气与阿鼻剑气，安全感爆棚。</p>
跟随海觉拾级而上，凌清漪看着下方满头大汗的沙弥，几次想要开口却都没有说什么。</p>
海觉见状，便解释道：“两位施主勿怪，那边的沙弥乃是小僧的师弟，法号‘海明’。”</p>
“师父说过，生活及修行，而海明师弟的修行之一，便是每日往返本寺与苦海之间，直至将院中水缸补满。”</p>
“期间只能以肉身往返，不得使用法力减缓负担。”</p>
“以此磨砺道身，为他日塑造金身果业打下基础。”</p>
“原来如此，大师真是煞费苦心。”凌清漪恍然，微微颔首。</p>
“原来那海洋，唤作‘苦海’。”周玄道，“佛说‘苦海无边，回头是岸’，莫非就是这片苦海？”</p>
海觉一愣，旋即笑道：“施主说笑了，这片‘苦海’，乃是后人命名的，并非是佛偈之中的那片‘苦海’。”</p>
周玄微微颔首：“我明白了，此海非彼海……又或者说，世间一切海，皆为无涯苦海，唯有渡过，方能超脱。”</p>
海觉笑了笑：“施主梵性了得，难怪不受此山之中的梵性所影响。”</p>
“有吗？”周玄故作惊讶，摸了摸满头秀发，“可我感觉一路上来，头都秃了不少，莫非是开悟了佛性，马上要皈依空门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