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p>
一声声不耐其烦地回应着。</p>
而姬君也像是从简单的叫名字中寻到了乐趣，笑着走到他跟前。</p>
她停下来，安倍晴明也停下来，问：“姬君怎么会来？”</p>
“我来见你。”</p>
他哈哈大笑：“我有几坛好酒，是源氏……我之珍藏，请姬君饮。”</p>
初桃却说：“在这里太久了腻，带上它，我要去其他地方玩。”</p>
安倍晴明自然应允，他捞了一坛酒出来后，就被初桃拉出了大门。</p>
麻仓叶王有胧车妖怪作为代步式神，安倍晴明也有。</p>
它载着他们去闹市买了糕点，方才来到酒楼外湖畔，视野所及是波光粼粼的水面。</p>
“安倍晴明，你可知道我为何来找你？”</p>
“请姬君赐教。”</p>
“我也认识一位晴明公，他叫做安倍晴明……”</p>
“我并非有意隐瞒。”安倍晴明叹气，“一开始失去了交代名字的机会，后来听你提起那位‘晴明公’更是不好开口。”</p>
她尊敬仰慕那位晴明公，与情爱无关。而他年少慕艾，可不愿意姬君用这两种态度对他，是以……再后来，就是初桃同他说“不必告诉我你的名字”了。</p>
“那为何你说在梦里无法叫出你的名字，我却说了千遍百遍？”</p>
青年一笑，坦然说：“因为，后来，有姬君在，我已不愿醒。”</p>
强大的阴阳师，自然也能抵抗那点儿将他拖离梦境的威胁。</p>
初桃也跟着笑：“原来如此。”</p>
“我知道的晴明公，有一位名叫‘梨’的妻子，还有一把赠予妻子的天下最美之剑。如今这剑在他妻子故去之后赠予了我。可惜不能带来给你看。”</p>
“所以，我若不来，这历史不就乱了吗？”</p>
安倍晴明不说话。</p>
就算初桃不来，这历史也不会乱。</p>
因为他已到了适婚之龄，又得陛下宠爱，许多人想为他讲亲。安倍晴明不胜其扰，也是蓄谋已久，预备放出自己已有妻子的消息。</p>
……若是初桃不来，或许就在这两日。</p>
可她来了。</p>
青年见识过无数场面，从来都波澜不惊，可此刻，在这位令他无从招架的姬君面前，又如少年般心跳坠坠。</p>
又觉得不能不解释，否则是占据了她的便宜。</p>
因此急促地将事情对她说了一遍。</p>
初桃眨了眨眼，像是没听见一般，主动朝他伸出了手：</p>
“你可愿意成为我的夫君？在上船之后。”</p>
出于尊重，玩家问。</p>
但她早就存了档，打定主意要是被拒绝了就再来一次。</p>
没有人能对玩家说不。</p>
安倍晴明听出了她隐含的意思。</p>
这是初桃做出的选择。</p>
他们的夫妻关系，只限于船上。</p>
注定不会长久。</p>
或许过了今夜就烟消云散。</p>
但就算是漏出的这点，也足以叫青年惊喜。</p>
他实在想不到还会有这么一天。</p>
在他以为一切都已结束的一年之后。</p>
“唉……我一时，想不出要回什么了。”</p>
大阴阳师懊恼说，“应该有比现在更合适、更好的话，但是——”</p>
“上月还和博雅约了要一起孤独终老，勉强互相照料……如今，我却是要背叛誓言，先他一步有妻子了呀……妻子……妻子。”</p>
他实在喜难自禁，甚至变得不太稳重。</p>
不，他本来也不稳重，只是至少在他人前是靠谱又令人信赖的存在。如今却语无伦次、几不成言。</p>
初桃抬了抬手。</p>
大阴阳师方才想起一般握上，很紧，比以前很多次都要紧。</p>
初桃方才苦恼说：“源博雅却是真的孤独终老了呀……要么，我还是成全你们这对挚友吧。”</p>
安倍晴明大笑：“既是挚友，他又怎么会在乎呢？他只会为我感到高兴。”</p>
就当是你说的这样吧。</p>
她牵着安倍晴明，已有一条小船等在一侧。</p>
安倍晴明要取钱付款。</p>
初桃制止了他：“已经有人付过了。”</p>
她说有人，说明不是自己。安倍晴明疑惑了一瞬。</p>
“大阴阳师，竟是连卜算都不会了吗？”</p>
青年只笑，他确实，今日被搅乱心神，忘记了许多回。如今闭目掐算，那人就浮现在眼前：“源氏之女。”</p>
“是，我的母亲大人出手阔绰，与我一见倾心，还要为我包下名贵画舫呢。只是我不好提前这么多年败家，所以推拒了。”</p>
她眨眨眼。</p>
安倍晴明含笑说：“我还以为姬君是想看我划船呢。”</p>
初桃哈哈大笑，又作恼状：“我是这样的人吗？”</p>
她唤走了船夫，果然将船桨递给了他。</p>
正是此意啊！</p>
不过，登上船后：</p>
“我在这里可不是什么姬君，只是一个普通的、名唤晚梨的普通渔女呀。”</p>
“那么，我……”</p>
“你只是一个叫晴明的普通船夫！”</p>
名字不能改！</p>
这个时代的婚礼习俗一向从简，贵族公卿尚且如此，平民更是毫不讲究。</p>
只要心意相通，彼此有意，礼就能成。</p>
只是还需要在夜晚之时。</p>
渔船漂泊在江上，越来越远。</p>
晴明没有告诉初桃的是，另一个自己曾经施加给他的幻觉——如在点心摊前的驻留、轻舟上伫立的两人，正在逐一变成现实。</p>
他呼出一口气，任劳任怨……地划着船。</p>
直到了湖中央，方才停下，望着四周</p>
而姬君一个人也玩的很开心。她在轻舟上晃晃悠悠，褪下华服后像是个普通的渔女。又新奇又活泼。</p>
又是对影自照，感叹美颜盛世。</p>
又是掬水扑到他的脸上，那清凉的水沿着衣衫沁进去，却一点也不冷，正好中和了他因此滚烫跳动的心脏。</p>
还露了脸，便吸引来一群游鱼，跟在船后面颇为壮观。安倍晴明正含笑着，便听到她说，要把这些鱼烤了吃。</p>
……他自然是同意了。</p>
船上除他们两人之外，就又多了几条鱼。</p>
初桃无聊时，便脱去鞋袜，坐在船沿，光着脚晃。</p>
安倍晴明转身看见，下意识避开视线，等她玩开心了，又脱下衣衫为她擦脚。</p>
她闭着眼，翘起一只，乐的享受。</p>
青年的手隔着衣衫落在她脚上，带着水汽和凉意。</p>
还要将她捂热才行。</p>
他不可避免地摸到姬君的腿，顿住了一瞬，方才若无其事地用衣衫包着向下。</p>
却听初桃说：“你可以摸的再上面一点。”</p>
他明明是无心之举，却在姬君的话语下像是个色中恶鬼。</p>
安倍晴明摇头笑：“勿要戏弄我。”</p>
初桃看着他。</p>
青年目光澄澈，只有耳垂后一点红了，她也在这样的眸光中败下阵来，他自己的私欲那般的黏人，恨不得将她由内到外吞吃，怎么本人却是块不解风情、或者说偏要克制自己的木头呢？</p>
“那就等到入夜之后，等我成为了你的妻子，你就要履行你作为丈夫的责任。”</p>
安倍晴明闻言，将头转向一侧看向天边。</p>
已是日暮，火烧云一样落到天际。</p>
他“唉”了一声，不知道是期盼夜晚早点到来还是不要到来。</p>
但不管他怎么想，反正入夜之后，初桃就噗通一下掉入了湖里。</p>
安倍晴明虽然惊到，但初桃实在活泼，或许只是要游泳而已。她竟还会水……青年摇头，她还有什么不会的呢？</p>
便安静地垂坐着，颇为后悔上船前没带更多东西。方才的外衫为她擦过脚，再擦身子便有些不合适。</p>
好在平安京里三层外三层，他还有干净的衣服。</p>
一息。</p>
两息。</p>
姬君仍无动静。</p>
湖面平静，却突然像是怪物吞噬的巨口。</p>
水面干扰烦多，即使是他，也要费一点时间方才能探查她的方位。</p>
没有时间了。</p>
他侧身，忽然听到破水的声音，接着湿漉漉的手臂就绕上他的脖颈，将他重重往下一拉。</p>
安倍晴明坠落湖中。</p>
——不是怪物，是湖中女妖。</p>
她将他拖入光怪陆离的水中，姬君的白发在清水中散开，宛若最静美的……优昙。</p>
优昙，只在黑夜中绽放一瞬。</p>
恰如今夜。</p>
从水下，到船上。</p>
湿漉漉的青年仰起头，看见漂亮的星河，低下头，又是星河璀璨，明明没喝酒，却好像如坠云端。</p>
他身上的水滴坠落，洇湿了姬君的头发，呈现出更加漂亮的银色。</p>
还有一滴，落到了她的眼睫上。</p>
“啊……抱歉，姬君。”</p>
他下意识道歉。</p>
撑在地上的手被初桃掐了一下，方才察觉此刻身份的变化。</p>
他们只是一堆平凡的夫妻，无需敬称，只需直呼名字。</p>
他叹气，又忍不住笑：“我时常在想，我与晚梨横渡时间长河的缘分，究竟是从何而来。为何偏偏只有你入了过去的我的梦境。”</p>
“过去是不变的吗？未来是注定的吗？明明多出了一个晚梨，让我这个过去之人知晓了许多未来事，发生了无数改变，却又是如何做到合丝合缝，朝着既定的方向发展的呢？”</p>
初桃看着他。</p>
“会不会是未来的我……为姬君心动，方才在无意识间推动了过去你我的见面，从而改变了过去呢？”</p>
晴明公……</p>
初桃眨了下眼。</p>
时间迷题让人一团浆糊啦。</p>
“无论如何，都是因为我的执念，过去的、现在的、未来的我的执念。”</p>
安倍晴明说：“如今，我胸前的这股郁气方才真的消散了。”</p>
初桃顿了一下，他的意思该不会是……</p>
另一个晴明直到此刻才消失吧？</p>
所以之前是融合，而不是除掉了他吗？</p>
安倍晴明又说：“这是梦吗？”</p>
“梦又如何，现实又如何？人生得意须尽欢，只看今朝。”她作恼状，看着他身后昭昭明月，“你若是再想旁的事……”</p>
安倍晴明俯下身，堵住了她的口。</p>
因为未来已经注定，此刻的每一分每一秒都极为可贵。安倍晴明怀抱着这是最后一秒的心情与初桃相处，只觉得世间最美好的时刻也不过如此了。</p>
小船轻晃，水波荡漾，一夜好梦。</p>
『——醉后不知天在水，满船清梦压星河。』*</p>
『恭喜你和安倍晴明喜结连理！』</p>
『请尽情享受你的婚后生活吧！』</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