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半日下来，时家那位带队长老始终随行在队伍中，没有单独离开半步，酆业与时琉也就没有找到探查和夺取留影石的机会。</p>
时琉一路新奇张望，而酆业看着也并不急迫，就闲散地转着长笛，不远不近地缀在她身后。</p>
不过方琼在时家的受欢迎程度不容小觑——</p>
历练全程，哪怕某人冷得像块在极北寒泉里泡了上万年的寒冰玄铁，眼神都淡漠凌厉，也无碍他身旁莺燕环绕。</p>
尤其是看酆业明明躁戾不耐，偏还因为“方琼”身份不能太过激反应的模样，她就要很费力才能憋得下弯起来的嘴角。</p>
——再让他大言不惭，说什么强人所难，红粉骷髅色迷心窍之类的话。</p>
能从鬼狱暂时脱身，哪怕只有五日，时琉心情也好得不得了。</p>
欣形于色，又忘了没兜帽遮掩，一不小心，她偷偷幸灾乐祸的表情就落进了酆业的眼里。</p>
长眸微敛，酆业手里长笛忽地收停。</p>
时琉听见身后不远，青年声线清淡漠然，“到了前面茶馆，休息片刻吧。”</p>
方琼是如今时家家主的义子，又是时家年青一代中最杰出的修炼子弟，他在这个历练队伍里的话语权原本就和带队长老持平。</p>
听了这句，哪怕有所迟疑，队伍也还是停了下来。</p>
路的前方，右手侧确实有家规模不小的茶馆。</p>
茶馆从外看是座三层小楼，楼上客人或倚栏或走动，人声不绝。</p>
幽冥秽土，大小势力无数，邪魔鬼修也只是其中一部分，十五州传沿万年，中间不知多少从凡界因着各种缘故下界来，然后再也没回去的。</p>
这些家族留在此地，繁衍生息，逐渐也就有了许多和凡界没什么区别的城池。</p>
“好，那就进去歇会儿脚吧。”时家长老拍了板，一队年轻男女就在往来客人好奇的眼神里，迈进了茶馆中。</p>
时琉还是第一次进这样的地方。</p>
茶馆是檀梨木雕栏砌筑，楼内中空，成了个天井模样，天井最下有个偌大台子，显然是平日里各种戏班杂耍表演取乐的地方。</p>
此时台上坐着的是个老者，一绺细长白胡，说书先生的打扮。</p>
不知道说在什么精彩处，时琉这行人一进来，就听见了三层楼里客人们高高低低的呼喝叫好。</p>
杂然哗声，时琉从未见过这样人多物多的杂乱场面，一时脑袋都有点晕乎了。</p>
而就在此时，身后忽然就十分“贴心”地拦上来一只修长腕臂，虚虚将她一托——</p>
玉白指节间勾着柄翠绿长笛，长笛尾缀着的翡翠叶子，几乎要翘到时琉鼻尖上来。</p>
时琉一呆，往上仰平了脸。</p>
青年公子似笑非笑地低着眼，眸子里漆黑如晦，传叫旁边人听的声音却温柔得很。</p>
“师妹，小心，别跌着。”</p>
时琉：“？”</p>
时琉有点反应不过来。</p>
她可从未见过能跟温柔小意扯上半分半毫关系的封邺，是他疯了？还是附体失败，真正的方琼也就是那个浪荡公子哥儿，给放出来了？</p>
没想完。</p>
“哼！”</p>
路过旁边的一个时琉叫不出名的时家年轻女修狠狠瞪了她一眼，扭头去旁边桌了。</p>
而这只是环绕在方琼身边的莺莺燕燕中的一个。</p>
紧随其后，又有白眼数枚。</p>
时琉：“……”</p>
时琉就算再不通情|事，这片刻工夫，也够她慢慢反应过来了。</p>
封邺，利用她，赶燕子。</p>
看来是幸灾乐祸被发现了……</p>
女孩心虚地抿了抿唇，刚要说话。</p>
恰巧最后一位莺燕离开——</p>
酆业扶着时琉的腕臂蓦然撤走。</p>
他眼神冷淡拂下，那点水中昙花镜中清月似的温柔笑意，顷刻也就敛散一空。</p>
万年寒冰玄铁还是沁骨的冷。</p>
偏他垂眸望她，眼神里还带点漠然恶意：“怎么不笑了？”</p>
时琉绷了几息：“封邺。”</p>
“嗯。”</p>
“你好幼稚。”</p>
“？”</p>
时琉说完，就立刻没事人一样朝旁边走开。</p>
酆业手中长笛垂着，那片翡翠叶子抖了抖，一叶界里传出的狡彘的神识传音悄然溜进了酆业耳中。</p>
“主人，一个还没你年纪零头的零头的零头大的小丫头片子，竟然敢说你幼稚——我觉得必须得给她点教训了！”</p>
“什么教训，”那人懒洋洋问，“吃了她？”</p>
“咦，主人你怎么知道我想……”</p>
狡彘咽了口口水，虚影都隐隐从一叶界里冒头，“那天我就闻到这个小丫头身上有种天材地宝的味道，虽然不知道是什么，但绝对很——”</p>
“啪。”</p>
青翠长笛懒懒敲了下青年掌心。</p>
一道术法击入叶中，疼得狡彘痛呼一声，捂着大脑袋就在一叶界里跪伏下来。</p>
酆业眼神垂压下来，清冷低笑了声——</p>
“我碗里的，你也敢觊觎？”</p>
“……？！”</p>
一叶界中，狡彘眼神一惊，反应过来什么。</p>
它吓得连忙将巨大的脑袋死死埋在火纹兽爪上，瑟瑟半晌，不敢出声了。</p>
……</p>
时琉一行人来得不是时候。</p>
她们进来那会儿，台上的说书先生刚讲完一段，这会中场休息，下台喝茶润嗓去了。</p>
只留下台下众人意犹未尽地等着。</p>
带队长老让弟子付了茶水费，一行人各自拣了空位坐下。</p>
时琉被酆业那一耽搁，过来晚了，轮到她这儿时，就只剩和先前客人拼桌的位置。</p>
好在离着台子近，时琉小心翼翼就坐下了。</p>
同桌一位坐她斜侧，正神在在地把着两只核桃，摇头晃脑，像是在回味方才说书先生的段子。</p>
时琉头一回来这种地方，实在忍不住好奇，轻叩桌面，然后向睁眼的老者道了声好。</p>
“老先生，能请问下，刚刚那位先生是讲了什么故事吗？”</p>
“……”</p>
玩核桃的老头原本很是不爽被吵醒，皱眉睁眼，就对上个看着乖巧的小姑娘规规矩矩问好的作礼，偏小姑娘还生了一双清澈透亮的眼睛——</p>
好奇起来，透着小狗乞食似的叫人不忍拒绝的眼神。</p>
老头清了清嗓：“女娃，来晚了是吧？幸亏碰上老夫心善……”</p>
叨叨一席，时琉才总算听到了正题。</p>
下台的那位说书先生讲的不是旧时的传闻逸事，而是最近的故事：</p>
幽冥正盛传，凡界第一仙门玄门的天之骄子，名叫晏秋白，虽贵为掌门之子，但不骄不躁，风华气度举世无双，更是凡界老辈强者之下的年青一代第一人、万千修道少女的梦中情人。</p>
而今这位天骄受师命，带领一队弟子下了幽冥历练，一路向东，荡平妖患无数——</p>
“时萝，要听晏师兄的故事，你干嘛找他啊？”旁边忽然有道声音插入。</p>
时琉怔了下，才想起时萝是她这具身体主人的名字。</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