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璃难得回应这种无聊话题，冷淡回眸：“缺什么？”</p>
“缺，缺——”方琼被时璃直接堵回来，脸色有些维系不住，语气也不太和善了，“别的不说，中天帝万年前可是号称混沌之下第一人，身为五帝战力之巅，恪守界门，护佑三界万年太平，单这一项，晏秋白如何作比？”</p>
时璃冷目：“秋白师兄入世修行才多少年，就已是天下皆知的清名，方琼师兄怎能笃定他将来达不到中天帝的风采？”</p>
“师妹这话，多少有些替他托大了吧？”方琼咬牙微笑。</p>
“乾坤未定，师兄如何——”</p>
“让你们小辈来这儿循例奉经，你们怎么还吵吵起来了？”一个满不正经的声音插入，愣是同时将时璃和方琼的气势都压平了。</p>
时家弟子们循声望去，纷纷作礼。</p>
“五叔。”</p>
“见过五叔。”</p>
来人正是时家五叔，时良霈。</p>
他惯也是时家长辈里最没正行的一个，小辈们对他虽然该有的尊敬作礼不敢少，但比起见到其他长辈，还是都放松得多。</p>
时良霈也不在意，直接一屁股坐到这群小辈旁边了——</p>
恰在时琉身侧。</p>
“聊什么呢，这么热闹，”时良霈盘腿抱着膝往前屈身，他瞄方琼，狐狸似的笑容散漫，“也说我听听？”</p>
弟子们对这位五叔亲和太多，拘谨没几息，就有人讲了前情。</p>
时良霈听得直点头：“是啊，中天帝，大好人一个啊。”</p>
弟子们面面相觑，表情各异。</p>
“大好人”这等称呼大概也是没人拿来夸过中天帝的。</p>
“可惜了，”时良霈不知道从哪又掏出他的修指甲的薄刃，一边锉着，一边漫不经心地吹了吹，“好人不长命嘛。”</p>
一句话，顿时激起年轻弟子们的心头浪潮来。</p>
“若不是当年中天帝与北帝率领众仙门，拼死也要将酆都大帝送入陨灭，如今凡界早就生灵涂炭了吧！”</p>
“可恨那酆都帝，竟然将这样一位清正无垢的仙人拖得入灭！”</p>
“没错！其恶当诛，活该最后他身死道消！”</p>
“我看死了还是便宜他了，这种祸世魔头，人神共愤，万死难辞！”</p>
“就该缚他一丝神魂，留给万头恶鬼啃噬！”</p>
“——”</p>
在时家子弟解恨唾骂里，唯独时琉与时璃沉默。</p>
时璃是一心守道，懒得旁骛。</p>
时琉没她那样专注，只是默然听着，听着。听到某一刻，她不知缘由，忽就听不下去了。</p>
“你怎么知道没有呢。”少女声轻。</p>
“…啊？”刚逞过口舌之快的男弟子愣住。</p>
时琉便抬眸，春湖般阒然盈盈的眸子安静望他，她轻声重复：“缚他神魂，留给万头恶鬼啃噬，你怎么知道没有呢？”</p>
男弟子结舌。</p>
众人表情古怪，终于有个弟子藏在人里小声嘟囔了句：“她怎么想的，还替酆都帝说上话了。”</p>
“就是，”正义之道，总有附和，“当着中天帝的面，她也不怕神像降罚。”</p>
“……”</p>
“咳。”</p>
在更多议论声吞没掉自己都不知道为何开口的少女前，时良霈清了清嗓，将弟子们的视线拉到自己身上。</p>
他不紧不慢开口：“万年前的三界之战，仙凡两界折损惨重，仙门凋敝，世家飘零，休养万年都未能恢复当时盛景——那样的惨况，我们凡界也无力再承受第二次了。”</p>
弟子们纷纷沉默。</p>
时良霈扫过时琉，眼神略作停顿，最后还是落到时璃身上：“天机阁既有占卜预言，我时家便担凡界大任，绝不再容魔头祸世——时璃，你要谨记在心。”</p>
“是，五叔，时璃明白。”少女颔首，眉尾如剑。</p>
时家弟子们同仇敌忾。</p>
唯独时琉怔忪几息，到底没忍住，轻声问：“什么…占卜预言？”</p>
这下不止时轻鸢，一众时家子弟都拿看怪物的眼神看她。</p>
天机占卜，在这凡界，连三岁幼童恐怕都听过，他们自然不能理解时琉怎么会问出这样的问题。</p>
作为当年“后山幽禁”决议的被动帮凶之一，时良霈心里轻叹了声，难得好生解释：“说的是十几年前，你…时璃出生时，天机阁老阁主临死占卜的最后一道卦象预言。”</p>
时琉微微屏息，睁大眼睛。</p>
“那预言只有一句。”</p>
时良霈沉默了下，一挥手，地上泥沙自走，慢慢印出一行字迹。</p>
[浩劫将至。欲灭魔头、救世人，其惟紫辰。]</p>
“那紫辰，便在当夜，坠入我时家山门。”</p>
“……”</p>
时琉怔怔望着那行泥沙印迹。</p>
字痕慢慢黯下，晦深，最后连同山壁神像下时琉和时家子弟们齐聚的梦境画面一起，定格在了一方玉石上。</p>
——</p>
这块显影玉石此刻就飘在魇魔谷的浓雾之中。</p>
而漂浮的玉璧前。</p>
翠玉长笛如一柄薄极锋锐的剑，直抵在一个年轻女子的颈下。</p>
明明玉笛无刃，却逼得女子面色苍白，雪额见汗。</p>
不过此时女子还能强撑着笑，她从定格的玉璧石面上僵涩翼翼地收回视线，望过翠玉长笛，最后落上那只握笛的，比冷玉还白的指骨间。</p>
“世人生来蠢笨，总被表象蒙蔽双眼，但主人该知——”魇魔持着温柔如水的声音，却不敢去对视长笛后魔睨下的漆眸，“相比千年难见的天生剑骨，这九窍琉璃心才真正是混沌开辟至今的唯一神物。”</p>
魔低睨着跪伏在地，这个薄肩半露、柔弱无骨的女子。</p>
眼神却清寒漠然如九天之上覆月的霜雪。</p>
“你想说什么。”</p>
魇魔深吸了口气，栗然昂首，字字咬牙：“你看到了，天机占卜，她是生来就注定送你归灭的紫辰！”</p>
“如何，你现在还要救她么？”</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