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界的上元节是人间每一年最热闹的盛事。</p>
尤其几座主城，大街小巷里都挤满了周边城镇涌来的商贾游人。还未入夜，琳琅的摊位已经在沿街的铺外支起，各式各样的稀奇玩意被摆置在最显眼的位置，等着被哪位有钱的小姐或是公子趁兴带走。</p>
"您是问，我们城内迎上元节最热闹的去处？"</p>
入城不远的茶楼小二正擦着桌子，听见隔壁桌客人的问声，他想都没想："那当然是花灯会了，别说我们桦城，这上元节不游赏花灯，那还叫什么上元节嘛。"</p>
两位客人中，披着锦绣浅色大氅的少女闻言立刻从楼外收回张望的眼神，她好奇地仰起脸："花灯会？"</p>
茶楼小二停下手里的活计，狐疑扭头："连花灯会都不知道......听说最近妖域不安分，你们不会是妖域派来我们这儿的细作吧？"</p>
小琉璃妖闻言愣了下，跟着反应过来，她气得把脸一虎："你，你血口喷人！"</p>
茶楼小二被小姑娘那琉璃似的乌黑眸子一睃，心里莫名泛起点虚，他咳了声，赔个笑脸："这位小姐貌若天仙，哪有妖域歹人的可能？我当然不敢怀疑，不过，您旁边这位......"</p>
那人身上披着一件雪白大氅，身侧流光入窗，隐约可见银丝刺绣的暗纹游在大氅袍袂之间，且身量修挺，端也是风华无双。</p>
唯一古怪的是，大氅之上却有顶垂纱帷帽，全然遮了那人模样。</p>
而那织纱明明轻薄，却遮得对方神容半分不露，只有袍袖下端起茶盏的一只手露在外面，骨节微屈，温润如玉似的修长。</p>
茶楼小二斟酌着笑："这位客官，今日花灯会多热闹，哪有这样不见光的，像您这般难免惹人注意了。近来凡界查幽冥细作可查得勤，我奉劝您一句，为免是非，最好还是摘了帷帽。"</p>
没成想对方既没搭话，也没理他，反倒是微微侧低了低身，像问身旁还气鼓鼓的少女："摘么？"</p>
"不，"小琉璃妖较劲地拽着他袖子，"不许摘。"</p>
拈着茶杯的指节微微一抵杯沿，帷帽下有人声线轻哑作笑："好。"</p>
还被小姑娘睃着的茶楼小二目露讶异，显然没想到两人间主事的是这个看着娇小清稚的少女。</p>
"我们换一间，不要在这里了。"小琉璃妖越想越气不过，拽着酆业袖子，起身就走。</p>
茶楼小二一愣，急道："哎两位客官，您还没给--"</p>
钱字未出，他就睁大了眼睛，看见凭空飘在眼前的灵珠。</p>
等下意识扔了抹布接灵珠入怀，茶楼小二意识到什么，忙朝外看去。</p>
街市熙攘，但早就不见了那风华卓然的两人身影。</p>
"完了，我好像得罪哪座仙门的仙家修士了。"</p>
店小二对着价值不菲的灵珠喜忧参半，一边左右看看确定无人注意，一边将灵珠揣入怀中。</p>
确定没人注意，他松了口气，转回来幽幽嘀咕："这也不能怪我啊，哪家修士如此见不得人呐......"</p>
同一时刻。</p>
城东某道小巷内角。</p>
虽然还未入夜，但街上已经熙攘起来，也就没人注意到，旁边这条死胡同里什么时候走出来两道并未进去过的身影。</p>
城东要更热闹些。</p>
小琉璃妖出来以后，面上的那点气愤立刻就不见了，这会她一面在人群里紧张地拽着酆业大氅下的袍袖，一面耐不住兴奋地东张西望："好多好多人啊，业帝陛下，人间一直是这么热闹的吗？"</p>
"......"</p>
即便在万年前他仍是那位清和中正的中天帝时，酆业也习惯了于世外远观，而并不喜欢身处于人间的吵闹熙攘之中。</p>
但小琉璃妖或说时琉，抛开被命途强塑的部分之外，在她归根结底的本性里她和他截然相反，她是喜欢人间烟火与热闹的。</p>
也难为她在冷冷清清的中天帝宫的小池子里待了那么多年。</p>
"你若喜欢人间，那便不必回去。"帷帽下，酆业低声道。</p>
小琉璃妖转回头："不回去？可是他们找不到业帝陛下，会着急的。"</p>
"不是说我，是你。以后的你。"</p>
小琉璃妖仰着脸，她思索过酆业的话，又反应了几息，湛黑眸子里再次慢慢蓄起一座湖泊的雨。</p>
她委屈地巴望着酆业："业帝陛下是不是又要扔下我了？"</p>
"......我绝无此意，"酆业一望见时琉蓄泪的眸子就有些难招架，只能在那雾气滂沱成雨前慌忙地转开她的注意力，"怎么会是又要？"</p>
小琉璃妖的眼泪一止，"...对哦。"</p>
少女茫然地低回头："为什么我会说'又'？"</p>
没等这个问题思索出什么结果，偏开目光的小琉璃妖忽地眼睛一亮，她抬手指向不远处："那是什么？"</p>
酆业隔着帷帽垂纱瞥了过去。</p>
糖人摊子旁，几个小孩正拽着父母的衣角不肯挪步。</p>
而酆业垂下眸子，就在仰脸的小琉璃妖的脸上看到和他们一模一样的眼巴巴的神情。</p>
"......"</p>
神魔轻叹了声。</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