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1 / 2)

用指甲刀剪头发实在是一件脑壳有包的事,两个脑壳有包的人就这么剪了一个多小时, 中途手机响了七八次, 方令斐一概回以看风景。

陆星沉明显能听出来, 那边驰野从以为他伤心难过,变成了以为他神经病。

终于剪完,用手感受了一下,高高低低参差不齐, 不必看都知道应该跟狗啃了没差, 摸着自己的头发, 他忍不住轻轻笑了。

方令斐想问剪下来的头发该怎么处理,然而头才低下来,突然惊讶。

陆星沉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正看到自己攥在手里的一大把头发有几根落了出去, 那飘落的几根在半空中突然化作金色光焰, 轻轻一闪, 就没有了。

他指腹与指腹轻轻摩挲, 说不清心里此时什么感受。

醒过来,重新坐在这棵树上, 虽然衣服褴褛满身血污,但却活着。

皮肤外仍旧有掉下来的时候被树枝划伤、和撞在地上形成的伤痕, 看起来凄惨可怖, 但陆星沉知道,身体内部,导致他几乎死去的内脏破裂已经完全好了。

活过来的时候就知道自己大约不是正常人, 现在亲眼见到头发化为光焰,也不过更肯定了而已。

陆星沉转头对方令斐笑道“给你放个烟花。”

说着,松开了手,长长的发丝随着山风飘飞出去,飘了没多远就纷纷开始化为金色的光。

夜晚、黑暗、森林峭壁和美丽的光焰。

一切都美得如同画卷。

又像是童话故事里的场景。

两个人静静地看完了这场短暂的“烟花”,方令斐扶着身旁的树干,眼睛注视着消散的光点,那绚烂的光辉似乎还留在视网膜中,他的心脏却下意识觉得刺痛。

大概是因为陆星沉的那句“给你放个烟花”。

明明这个人总表现得无坚不摧,傲慢强大,方令斐却无端觉得他心里在下雨,不大,却绵绵密密地打湿了每一寸土地,连同藏在心里的陆星沉自己。

他想给这个人一把伞,遮住他头上的雨。

但方令斐也知道,陆星沉不会需要,就像四年前,他一个人从暴雨中回来,在他的怀抱里轻轻停歇,然后于清晨离开。

心脏的刺痛轻轻地,但恒久绵长。

方令斐恍然察觉,在那些他曾经自以为的怨憎下,藏着的是对这个人最深切的心疼。

因为他知道这个人很累、心在下雨,却不愿意在他的怀里多休息一秒,他的骄傲,让他所有的狼狈艰难都要一个人走过。

方令斐尊重他的骄傲。

光辉消散,四周重归黑暗,但他依然将目光落在底下黑暗,直到觉得时间足够另一个人掩去一切表情,才转头,唇角带着又一点点恶劣的笑,看了一眼陆星沉的头发“不错,挺好看。”

陆星沉头皮有点凉,他拒绝去探索这种感觉的由来。

扶着树干站起来,脚下踩的树枝没有一丝轻微颤动,他在树枝间跨越,轻巧从容,如同呼吸之间的血脉本能。

陆星沉觉得自己或许是返祖了,觉醒了什么森林古猿的基因也说不定。

这样想的时候,脑子里浮现课本上画的森林古猿图片,下意识心里一梗。

嫌弃。

丑拒。

拽住绳子,他回到方令斐身边。

“绑上。”

“你先。”

陆星沉没说话,也没有与另一个人商量,直接将绳子套在方令斐身上,合上扣子,然后一拉,示意上面可以开始往上拽。

方令斐不愉,冷冷说“我应该让你以后都得戴假发的。”

言下之意,后悔没拔毛。

“这么喜欢那个造型”陆星沉带着眼睛弯出弧度,“我也可以帮你剃。”

过河拆桥说的就是这种了。

方令斐不想跟他说话,但开始被拉上去的时候,目光一直凝在陆星沉身上,然而夜色昏暗,他看不清这个人是什么表情。

“掉两次就够了,别再掉第三次。”

“好。”

夜风徐徐地吹,陆星沉放开了手,树枝在风中轻摇,而他像是落在树上的一片羽毛,没有重量,他张开手心,那里原本有一道很深的口子,现在却已经完全愈合,只剩下细长疤痕。

从树上扯了片叶子,叶片竖着,在指腹划下,血线里渗出了一点微微的红,但还没有等这点血液渗出来,血线就已经飞速愈合,只留下一条细看都不甚分明的痕迹。

他长长的睫毛轻轻阖了阖,沉默无语,夜风寂静。

绳子又被丢了下来,陆星沉扣上,被上面慢慢拉了上去。

“方哥,树上不是只有咱们两个人吗你、你这绳子拉的是谁”驰野哆嗦着声音问。

“鬼。”方令斐张嘴,吐出了这么个字。

吓得一群小年轻直接缩成了一团。

旁边就是孟大师布的阵法,里头正困着一只恶鬼,这种时候悬崖底下平白多拉起来一个人,没人不怕。

“手别抖。”方令斐皱眉对他们说。

小年轻们快哭了,“是、是是。”

陆星沉上来的时候听到的就是这么一番对话。

他刚站起来,在手电筒的光中露出脸,驰野就一个屁股蹲坐到了地上。

“陆、陆哥你是也变成鬼回来了吗”

陆星沉唇角微弯“对啊。我死得不甘心,打算回来弄死那只鬼。”

听到不是来找他们的,王选没那么怕了“那陆哥是跟我们一国的,陆哥你放心,我们还有孟大师帮你一起搞死那只鬼,到时候你就可以安安心心去了。”

“你说得对,不过我有一点麻烦。”陆星沉说。

驰野想到陆哥从树上坠下去前还给了他沾了血的手帕,现在死了也不能安息,眼眶又是一热,拍着胸膛说“陆哥你有什么麻烦直接开口,我这条命就是你救下来的,怎么着也给你办到。”

陆星沉语气放轻,显得愈发缥缈“这样吗那真是太好了。我要杀那只鬼还差些功力,需要吃几个人才够,你把自己给我吃吧。”

“啊啊啊啊”纨绔们吓得屁滚尿流。

别说,正是最黑暗的时候,四周只有手电筒一点光照亮,陆星沉站在光里,身上大片阴影,怎么看怎么像一道从深渊爬出来的冤魂。

驰野抖着牙齿“怎、怎么,怎么吃啊”

方令斐终于喘过了气,站起来,不着痕迹地挡住其他人看向陆星沉的目光,“你还打算把绳子在身上捆多久”

又捏了捏鼻梁,用一种清清淡淡,但就是莫名感觉得到被嫌弃了智商的语气说“都傻了吗没看到他脚底下有影子”

众人一看,诶,真的有影子

“陆哥对不住,我以为你已经”

“没事。”陆星沉随口回答一样说“掉下去的时候拽住了几根树藤。”

这说法其实完全经不得深究,可他说得太自然,硬是没一个人怀疑。

方令斐则用绷带顺势给他头上缠了好几圈,遮住了头发的怪异,“头伤了现在也没有医生,先包上。”

“头上的伤一点不能马虎。”

“就是就是。”

其他人拍马屁赞同。

低下头任方令斐给他头上缠了几圈绷带,陆星沉将目光转向困住恶鬼的阵法,和阵法旁的孟璧。

驰野絮絮叨叨地解释“孟大师一来就用阵法困住了这恶鬼,但是因为一时间没法杀了它,不好叫其他人进来,所以拉人才是咱们这些人动手。”

王选也插了一嘴“陆哥,你们掉下去后,要不是你落在这儿的包伤口的那块布,我们几个说不定也下去了。”

又好奇地问“陆哥,为什么你的血能防鬼”

陆星沉转头“怎么,你也想要”

“咳,那不是确实有点酷吗”

“不难,只要保持处男之身就好。”

王选目瞪口呆,“可、可我已经不是了啊,您居然还是”

说着,一脸敬佩,敬佩里头还带着点怜悯。

陆星沉

这世上居然还有傻得如此清醒脱俗的人。

方令斐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说“处男哈”

陆星沉眨眨眼,想说我是不是你难道不是最清楚,但想了想,没有说出口。

以前是精神不正常的病人,现在是不知道是什么东西的怪物,都不适与人联系过深,尤其不适合与方令斐联系过深。

他往孟璧那边过去,走了两步,手腕被方令斐拽住。

“你又不会抓鬼,过去干什么”

陆星沉慢慢说“大约是,报仇。”

虽然想不起来他醒过来到爬上树这段时间干了什么,但要除掉敢于威胁自己生命的东西的念头却深深扎在了心里。

孟璧百忙之中,分心听了一耳朵他们的交流,对陆星辰道“没事就好,人比什么都重要。”

陆星沉看着被孟璧用六块桃符组成的阵法困住的丑陋鬼怪问“怎么样”

“不大好。”孟璧皱眉说,“这只恶鬼不知道已经害了多少人,以前一直藏的好,我今天没带够武器。”

说着,指尖又飞出一块桃符补上了东南方位骤然崩裂的那块。

孟璧“对了,听他们说鬼怕你的血”

“看起来是这样。”

“借我点儿血行不行”

陆星沉点头“可以。”

他随便找了一块从车子上掉出来的玻璃,在掌心一划,划得很深

“嘶我用不了很多,你划这么深干什么。”

“免得不够。”陆星沉笑了笑说。

这当然是假话,他只是担心不够深的话马上愈合被看出不对而已。

孟璧从怀里小心地掏出一张弓和几只小箭,这弓只有高度不超过十五厘米,箭也短,看着就像是给五六岁小孩子玩的玩具。

把血抹在箭头上,他神色很郑重。

陆星沉没看出这东西有什么特异之处,问道“这是武器”

“对,这东西是我偶然得的,东西是好东西,可用它简直考验人品,十次有八次没动静。”

陆星沉无语了,“你和鬼打斗的时候难道也拼运气,运气不好直接给鬼加宵夜”

“哪儿能啊,可这不是没有其他趁手的武器了吗,我平常也很少用。”孟璧也挺紧张。

跟他一样的紧张的还有那群纨绔。

纨绔们远远看着这边,恶鬼一撞上阵法,或者哪块桃符快坚持不住了就一阵尖叫,有些聒噪。

“怎么不让他们先离开”

孟璧“你看他们身上怎么样”

“脏、臭、邋遢。”陆星沉给了四个字。

孟璧“拜托把你的洁癖先收收,我是说他们身上没有被鬼弄出的伤痕。”

他又道“可没有不代表不存在,就这么让他们走了,我怕他们下不了山就直接出意外死于非命。”

陆星沉若有所思“诅咒”

“不是诅咒,是沾了这恶鬼身上的怨气,不过效果差不多。”

他们两个人说话的声音并没压低,纨绔们一阵哭爹喊娘。

涂完几只箭,正好桃符又接连碎了两块,恶鬼正待从缺口冲出来,孟璧直接拉弓搭箭,嗖嗖嗖飞快射出三只。

“噗”第二只正中那鬼怪幻化出来的左腿。

“啊”一道尖锐刺耳的叫声响起,孟璧一喜,“有用”

立马又脸色大变“不好,他狂暴了”

狂暴了的恶鬼直接冲着他们两个的方向卷过来。

孟璧一把将陆星沉推开,英勇壮烈“你先跑,别管我。”

被推了一个踉跄的陆星沉看着恶鬼在距离孟璧还有一米的地方,硬生生拐了个弯,瞪着血红没了理智的眼睛伸长了爪子,向他冲来。

陆星沉

难道是我射了你一箭

孟璧也是一愣,赶忙拍出一张黄符缓了缓,然后一把把陆星沉扑一边去,咬破指尖,就打算硬拼,中途还得不断变换方位,防止恶鬼绕过他去找陆星沉,姿势神似老鹰抓小鸡里头护崽的老母鸡,怪可笑的。

但陆星沉一点也不觉得好笑。他皱起眉,心里升腾起难以遏制的、冰冷的愠怒,就像身为猛兽却被蝼蚁入侵了领地。

他抓住孟璧正搭在弓上的最后一支箭,没用弓,在恶鬼举着铁片划破风,向他的头重重砸来,就要碰到头皮、皮开肉绽的一瞬间,深深刺进了恶鬼的肚子。

然后,转了一圈。

一声震得人耳朵嗡嗡作响的尖叫过后,残缺可怖,给一行人带来了堪称噩梦的一晚的恶鬼嘶吼一声,慢慢消散。

所有人都愣住了。

孟璧“这就完了”

陆星沉“我看到过这只鬼死前的幻境,他出了车祸掉下山崖”

孟璧“然后呢摔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