聚仙楼对面也是一家酒楼,名曰清月楼。虽然同样是酒楼且门对门地营业,清月楼的门前今日就冷清了许多。
忘忧忽然想起那日被人扔鞭炮的事情,便起身走到露台的栏杆跟前看着对面的清月楼,心里默默地想这家酒楼的生意怎么这样差了这样好的天气,竟没有什么客人,连门口招揽生意的伙计都板着脸,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
“肉好啦快来吃喽”沈熹年喊忘忧回来分炙羊肉。
“来了。”忘忧转身回来,坐下之后心里依旧琢磨着清月楼的事情。
沈熹年把一块最好的肉放到忘忧的碗里看她都没有反应,因问“想什么呢肉都没心思吃了”
“对面就是清月楼啊”忘忧笑了笑,说“我忽然想起那日翻车的事情了。”
“嗨那个混蛋张永昌如今变成了跛子,被他的主人打发到庄子上当庄头儿去了。这事儿你还记得呢若还觉得不解气,我回头再找个理由去揍他一顿。”沈熹年说着,举起酒杯说“来,喝酒喝酒。”
“我不是说这个我记得当初这家酒楼的生意还可以,可为什么今日他们居然没有生意这个酒楼都静悄悄的,连门口的伙计都如临大敌的样子”忘忧说着,不自觉的看上赵祯。
赵祯被她看得一愣,瞬间就明白了什么,目光顿时犀利起来,扭头看向宋嬷嬷。宋嬷嬷也瞬间反应过来,立刻放下手里刷调料的刷子便要起身,却被赵祯低声呵住“不许慌”
“老奴该死”宋嬷嬷低声说。
“现在不是请罪的时候。对方在暗处,我们在明处,若轻举妄动,我们想全身而退都是难事。”赵祯皱眉说。
沈熹年大大咧咧的笑着环顾四周,手里抓着一把铁签子先吆喝着给大家分羊肉,然后依次分到忘忧身边,用自己的身体当初清月楼的方向,小声对赵祯说“这露台太敞亮,连个躲避的地方都没有,一会儿您先借口更衣到里面去。”
“你怎么知道他们的目标是朕”赵祯皱眉问。
沈熹年冷笑道“这话问得多新鲜呐他们不是为了你,难道是为了那些过寿的百姓们”
“还有那个孩子。”赵祯沉声说道。
沈熹年一愣,忍不住看向忘忧。
忘忧皱眉说“应该不会,他们杀了那孩子对谁也没有好处。”
“那是你还不够了解她。”赵祯冷厉的目光扫了一眼对面的清月楼。
“无论如何主上不能有事。还是先带着宋嬷嬷进去吧,只有确定您安全,我们才敢放手一搏。”沈熹年不能在忘忧身边站太久,说完这句话后便转身去自己的座位上落座。
赵祯知道沈熹年说的是对的,便没在反驳,又端起酒杯笑呵呵的跟大家说了几句话,喝了酒,然后侧头跟宋嬷嬷说了一句什么,宋嬷嬷放下手里的东西,起身陪着赵祯离席往里面去了。
对面,清月楼正对着这边露台的雅间里。
朝北的窗户开着铜钱大小的一个缝隙,而低低垂落的湘妃竹帘遮挡住窗户的缝隙。
竹帘之后,太后身边的福音密切关注着聚仙楼露台上的情景。
一个披着墨色斗篷遮住大半边脸的太后独自坐在一桌珍馐佳肴跟前,却一口东西都不吃,只喝自己带来的清茶。
半晌之后,太后终于开口说话“怎么样”
“倒是一副其乐融融的样子。吴王对上了联句,去讨了一杯寿酒,还跟那边的草民们一起喝了两杯。这边,沈家那公子哥儿还是纠缠着忘忧不放手,像是跟陛下又起了龃龉。陛下不高兴,带着宋嬷嬷进去了。”
“事出反常必有妖。那个沈熹年敢跟天子较劲儿,其中必有蹊跷。另外,吴王虽然谦和,但也不至于去跟一些平头百姓们论交情,还联句亏他们想得出来去查那些平头百姓都是什么身份”
“查过了,他们大多都是京郊一个叫余家庄的佃户,做东的余先生是翠墨书斋的掌柜的。今儿过寿的是他的娘舅。”福音说着,又转身往外看了半晌,又纳闷地说“奇怪了,为何吴王总是看一个老妪怀中的孩子”
“孩子”
“是一个尚在襁褓里的孩子。”
“这么冷的天,他们居然抱着一个尚在襁褓的孩子出来吃酒”
福音忙解释道“娘娘有所不知,像这样的庄户人家只怕一年也没有一次到京都酒楼里来吃酒的机会,想必倾家而出也是有的。”
太后默了默,又问“这个余家庄是谁的产业”
“是一个姓林的扬州姑娘。翠墨书斋也是这个林姑娘的产业。”
“姑娘”太后惊讶地问“扬州来的姓林的姑娘”
“据说,瓷都钱家从一个林姑娘的手里买到一种叫润心的香,赚取暴利。老奴想,或许这个林姑娘就是那个林姑娘。”
太后不耐烦地说“什么乱七八糟的你最近办事越来越拖拉真的是老了吗把哀家带到这种地方来坐了半日,竟弄这些没用的琐事来烦人。”
“娘娘,您还记得陛下曾经在您寿辰的时候进献过一盒熏香据说就是这个林姑娘特意调制的。”
太后声音一凛,冷声说道“那又怎么样你难道忘了,他进献的时候已经说明白了,说是托钱家人找到九真阁特意调制的香饼。”
“正是如此。这个九真阁就像是一夜之间冒出来的。先是搭上了一家绸缎铺子,然后又打上了沈熹年。通过沈熹年搭上了瓷都钱家,听说不到半年的时间,竟然赚了十万两之多。一个扬州来的姑娘竟然如此手眼通天,太后娘娘不觉得奇怪吗”
太后平静地反问“这有什么好奇怪的若她有倾城之色又有烟花女子的手段,想要抓住一个两个男人的心,还不容易吗”
福音低声问“若是这样的女子就在陛下身边呢”
“你说什么”
“陛下身边有一个叫林紫芸的宫女,太后娘娘可还记得”
“有些印象,平日里不怎么出来,跟忘忧那丫头关系极好。若说相貌出挑,聪明伶俐,她远不及忘忧那丫头。而且看天子的心思,也更偏向于忘忧,你说这些没边没沿儿的话究竟什么意思”
“老奴断定,这个九真阁的林姑娘就是陛下身边的人,林紫芸和忘忧,或许其中一个是这个林姑娘,或者,根本就是她们两个人都是林姑娘。陛下用她们两个人的名义在外面敛财,拉拢人心并豢养自己的奴才。娘娘难道没有察觉,不管是吴王还是沈熹年,还有少奢公子他们现在都跟陛下要好吗”
太后冷笑道“这几个人,出了吴王之外都是些乳臭未干的毛孩子,能成什么气候”
“沈熹年现在是刑部的捕快,听从王曙的调遣。前几日他出京去了并州,为刑部带回来两个证人。娘娘,此人虽然年少,但却出身将门,绝不仅仅是一个纨绔子弟。或许那些纨绔蠢事只是他虚伪的外衣。还有吴王,你看他总是唯唯诺诺,但其实骨子里却有一股倔强,对于太后的赐婚,他虽然不敢抗旨,但也没有顺从。迄今为止,他都没有登宰相府的门。还有那个翠墨书斋这个书斋开张三年多的时间,借着古玩字画的生意跟各世家豪门都建立了往来,倒不像是个做生意的,倒像是个情报网点。”
“就他这点微末本事能成什么气候呢”太后冷笑道。
“还有一件事儿老奴怕娘娘生气还没有禀报,娘娘刚才提及陛下在您寿辰时送的那一罐熏香香饼,老奴前几天把剩下得那几块用在香囊里,却被给咱们配制伽蓝香的师傅闻到,那师傅说,香饼之中有两种香料若是跟苏合香一起使用,会过度消耗人的气血。”
“你之前不是拿给他看过了吗”太后立刻暴躁起来。
“之前看过的那些的确是无碍的,只是剩下的这几粒都跟前面的不同,老奴猜想,她已经料到咱们会查验,所以上头的那些应是无碍,底下的便不同了。幸好咱们有伽蓝香,娘娘的玉体才没有受损。否则”
“小小年纪,竟有如此歹毒的心思”太后粉拳紧握,狠狠地捶在桌上。
“如今,刑部已经脱离了娘娘的掌控,丁宰相被王曙将了一军,好些日子了也没破局呢。”
“说的也是,再让他这么折腾下去,这年也甭想好好过了。”
“老奴已经准备好了人手,这次就动手吧省的夜长梦多呀”
“嗯,动手吧。无比要做的干净利落”
“娘娘放心。”福音欠身答应着。
“去吧。”
“娘娘,老奴先送您回去吧。这种地方又阴又冷,恐怕你的身子吃不住的。”
“你去办你的事,哀家自己回去就行了。”刘太后说着,缓缓地站起身来。
福音替刘太后整理好了斗篷和风帽,送她下楼上了马车,方转身离去。
阳光最热烈的时光在觥筹交错和欢声笑语中渐渐过去,冬天的冷开始发挥它的威力。
除了一发现情形不对就借口更衣离开的赵祯和宋嬷嬷之外,寿宴那边首先离席的是那个抱着天赐的老妪,她的理由很简单孩子困了要睡觉,必须先回去了。
赵承渊的心在老妪离去的时候揪了一下,他想要跟上去但是没有,他只是坐在原处慢慢的嚼着一块炙羊肉。
忘忧看了一眼沈熹年,沈熹年忽然捂着肚子喊了一声“哎呦,肚子疼啊”便起身朝着里面的伙计嚷道“你们这肉不干净吗老子吃了怎么肚子疼”
“哟,公子您怎么了”伙计忙跑过来询问,沈熹年挥手就给了那伙计一拳,并骂了一句脏话“滚你娘的老子的肚子疼死了”骂完,他便起身往里冲去。
“这他怎么了”赵承渊茫然的看向忘忧。
“你快去看看”忘忧推了他一把。
“哦,好”赵承渊忙追着沈熹年下去。
沈熹年捂着肚子下楼并没有去找谁理论也没有去茅厕,而是直接冲上抱孩子的老妪上的那辆牛车。
“赶车的先送老子去药房”沈熹年站在车辕上大声喊道。
赵承渊站在街边看着牛车慢吞吞的往前走,犹豫了一下还是没有追上去。之前沈熹年跟赵祯他们说话的时候他不在,他回来之后这几个人也没有跟他透露什么。但此时此刻他似乎明白了,沈熹年咬保护车上的人,确切的说是车上的孩子。
“阿寺”赵承渊低低的喊了一声。
“王爷,我在。”阿寺立刻出现在赵承渊的身后。
“去保护熹年。”
“可是,你”
“快去”赵承渊低声喝道。
“是。”阿寺没敢再多说,立刻消失在大街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