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忧进了听雪阁,站在院子里没急着进去。
整个禁中大内那么大,各处宫殿楼阁轩馆至今她都没有走遍。但这里是她最喜欢的一处所在。不是因为这里的花草多好,也不是因为这里的馆阁有多精致,而是因为这里承载着她在这宫墙之内最美好的回忆。
“参见皇后殿下。”听雪阁里当值的宫人纷纷至院子里行礼参拜。打断了忘忧的思绪。
“都起来吧。”忘忧抬手拢着肚子往里走,一边又问“太后娘娘今日如何”
被宋嬷嬷调过来贴身服侍太后的宫女缳儿忙回道“回皇后娘娘的话,太后娘娘昨夜睡得还算安稳,只是不到五更天就醒了。早晨没怎么吃东西,奴婢已经让司膳房炖上了燕窝。”
“姜兰。”忘忧淡淡的喊了一声。
“缳儿,这是皇后娘娘小厨房里炖的燕窝。”姜兰把手里提着的小食盒送到缳儿的手里。
“姐姐辛苦了。”缳儿接了小食盒,悄声向姜兰致谢。
忘忧慢慢地上了台阶,进了屋门。何妈妈,姜兰缳儿等人随后跟了进去。
这一段时间太后的病情虽然也有反复,但却没有了性命危险,只是回回发病的时候呼吸困难,躺不平,坐不起,非常受罪。
忘忧进来的时候,太后正靠在榻上闭目养神。门外的对话她早就听见了,但却依旧没有睁眼。
“臣妾给太后娘娘请安。”忘忧福身行礼。
刘太后这才睁开眼睛扫了忘忧一眼,说“皇后怀着身孕辛苦得很,免礼吧。”
忘忧直起身来,何妈妈忙上前扶着她在旁边的绣凳上落座。
缳儿捧着青瓷南瓜盅上前说“太后娘娘早起没怎么用饭,这是皇后娘娘小厨房里炖的燕窝粥,和软天糯,太后娘娘吃两口吧。”
“皇后有心了。”刘太后又看了忘忧一眼。
忘忧微微一笑,说“太后娘凤体安康是国朝子民以及陛下和臣妾的福气。臣妾身为儿媳侍奉太后,怎么敢不尽心尽力呢。”
这样的官腔刘太后听得太多了,早就没了感觉,只是笑了笑,低头吃燕窝粥。
忘忧也不着急,看着太后把燕窝粥吃了大半儿后推开缳儿的手,方说“昨日,臣妾见到孙若雪了。”
太后擦着嘴角的手顿了顿,方说“她终于肯跟你见面了”
“她原本是不肯的。不过可能禁不住斗香会的诱惑吧。”同为医痴,忘忧在这一点上还是拿准了孙若雪的心思。于是笑了笑,又问“太后娘娘跟她也算是故人了,想不想见一面”
太后淡然一笑,说“不想。”
“也是,转头三十余年梦,不道消磨只数声。太后见了她难免回忆往事,不过是徒增悲伤罢了。与病体恢复也没有什么益处。只是臣妾这次来,是觉得有些事情需得跟您唠叨唠叨。”忘忧悠悠地说。
“一些陈年旧事,你们不都是弄清楚了吗还有什么可唠叨的。”刘太后靠在榻上斜着身子看着忘忧。
“泽慧是孙若雪安排进宫并通过福音一步步走到您的身边的宫女。这个您早就知道了,对吧”
太后淡然地低头理了理衣袖,说“泽慧不是被拘押进了宫监吗该怎么定罪就怎么定。国有国法,宫有宫规,我虽然是太后,也不会凌驾于国法宫规之上。”
忘忧满意的叹了口气,说“有太后娘娘这一句话,就好办事了。泽慧手下调教了十几个年纪小的宫女,为了后宫祥和安宁着想,我想着找个机会一并放出去吧。”
太后沉吟道“不用找什么机会,皇后临产是在八月初吧不管这个孩子是皇子还是公主,都是天子的第一个孩子。为了他的降生肯定要大赦天下,到时候以此为理由放一批宫人出宫,也是皆大欢喜的事情。”
忘忧觉得等到八月份有些久,但细算算,端阳节已经过了,五月六月到七月都没有什么重大的节日,也只能等自己分娩了。于是点头说“太后娘娘说的极是。”
刘太后看忘忧没有走的意思,便问“皇后打算怎么处置孙若雪”
“太后娘娘希望怎么处置”忘忧反问。
刘太后冷笑一声,说“那是你的事情。你怎么处置我都没意见,不用在这里套话儿。”
“说实话,其实我也犯愁呢。既然太后不愿教导点拨,那就把她交给陛下处置吧。说起来,她做的好些事情都不能算是宫闱里的事,理应交给前朝处置。”
太后诧异地扫了忘忧一眼,冷笑一声没有说话。
忘忧看着她,微笑着问“太后娘娘是觉得有什么不妥吗”
刘太后冷笑道“之前听她们说你是个冷清冷意的人,哀家还不怎么信呢,如今看来果然如此。”
“太后娘娘是觉得我应该怎么做”忘忧问。
“她是你的生母。你就不怕这件事情将来翻出来,那些言官们参奏你一个大不孝”刘太后冷笑道。
“当初,太后娘娘替陛下向林家求亲,礼部的大人奉太后懿旨行问名礼的时候,兄长的回答是林氏女林紫苏,父亲林宥澄,前太医院院正;母亲陆氏,扬州商户之家。”
“你说的这些已经为史官记载,将来流传后世,也是国史的一部分。但是你也该知道,老百姓们喜闻乐道的都是那些没有被载入正史的传闻。而风闻言事是我朝立国以来便有的规矩。”太后好整以暇地看着忘忧。
忘忧点了点头,心里默默地预想着不久的将来,汴京城里大街小巷的茶馆酒肆里说书的先生都说某朝皇后如何对自己的生身母亲铁面无私的场景,忽然觉得头有点疼。
刘太后朝着缳儿伸出手,说“扶我起来,坐的时间太久了,腰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