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恍然(1 / 2)

俗话说兔子急了会咬人。

没心没肺的小傻子被逼到绝境, 立马狠心上演一出杀敌八百、自损一千的苦肉计,颇有成效。

必然, 双方面的成效。

眼下她便冻得面色惨白,披着八成干的头发, 裹在毛毯里瑟瑟发抖。

“还冷”

沈琛抱着她, 又把空调温度往上调两度。

沈音之连牙关都在打寒战, 绵软无力地咬出一个冷字。

“活该。”

平铺直叙的陈述语气。

沈琛脸上没什么表情,淡淡的。但还是默不作声地扯过来大片的被子, 将她包得仔仔细细、实实在在,赫然一个新年贺岁版加量不加价的豪华粽。

而沈音之眨巴着圆溜溜的眼睛,眸光不禁闪了闪, 发现自个儿这条路子选得很对。

对得不能再对。

因为无论看在她这张脸, 这个人, 或是前世几年朝夕相处的情分上,他到底舍不得她。

就算冲动之下常常想杀她了事。

但只要她有办法混过当下的节骨眼, 待他冷静下来自有办法保命,直到下次他再露出冷血的一面。

他们之间便是如此。

他温和, 她逮住机会可劲儿的无理取闹, 恃宠而骄;一旦他凶狠, 她就迅速转变为弱小听话又无助的依附者。

个中原理犹如阴阳调和, 软硬交兵, 又像是输赢胜负颠倒轮回的来, 沈音之早熟能生巧。

现在正是需要乖的时候, 她乖得要命。

浑身不长骨头般窝在沈琛怀里, 卷翘的眼睫挂着细小水滴,还可怜巴巴揪着他衣服。手指关节发白,眼尾鼻尖逐渐晕染开一片潋滟的红色。

那架势。

好似初生的小鸡崽子降世,深深畏惧着陌生浩大的世界,拼了命地依偎在你身前,不愿意你走,不准你走。

她谁都不信,光信你;

什么都不要,只要你。

好似方才一番撕咬打斗从未发生过,她从未抛弃他,伤害他,遗忘他,他们依旧全天下最最要好。

沈音之有这种亲热人的天分,沈琛并没有拒绝,反而拥得紧些,低头以额碰额,试体温。

声音里的冷漠都隐隐减少几分,问“有没有难受”

她往他脸边蹭了蹭,奶声奶气“有点点头疼,我还想要空调,再高点。”

眼神水汪汪地,张开手指头比个数“我还想高五个温度。”

那得闷死,保不准闹个脱水。

“别想。”

“可是我想”

“白想。”

沈琛一口回绝不留余地,且将一杯温水抵到她嘴边,不晓得为了补水还是封口。

沈音之瘪嘴,只得双手捧过来,小口小口地抿。

房间里氛围有点儿好,门口刘阿姨感到自己有点儿多余,还有点儿茫然。

分明她亲耳听到楼下噼里啪啦一通摔,亲眼看到楼下的凌乱以及俩人糊一嘴巴的血,你跑我逮,你锁门我要撬门的架势。

就前脚的事呀

后脚怎么就峰回路转成这样,成没事人了啊

刘阿姨小小的脑袋里,蹦出大大的问号,走神之中被沈琛叫到。

“我房间枕头底下一本棕色的电话本,里面有医生的电话,麻烦您打个电话。”

“哎,好的好的。”

她快步离开。

半个小时后,心理医生提着医药箱靠在门口,再次严肃重申“我是正经做心理治疗的医生,请你不要随便给我拓展业务行不,兄弟”

沈琛看了看怀里睡着的小孩,放轻声儿“感冒,可能发烧。”

“哦,没事,这个我真会。”

心理医生搓搓手,当即兴奋投入于新业务之中。一度试图扒拉眼皮嘴巴被阻挠,最后只能派出最传统的温度计,得出结论

“低烧,感冒估计八ii九不离十,问题不大,我有常备药。”

他掏了药,讲了次数分量,还想打探大过年的沈琛为什么不在冗城,小家伙为什么淋冷水来着。

不过心理医生视力好,明确看出自己的电灯泡属性,十分有眼力见的闭嘴,闪人,完美演绎静悄悄的来,静悄悄的去。

沈音之被喊醒,吃了药,再次闭上眼睛。

刚才又冷又累真睡着,这会儿装睡,盘算着自个儿的头发已经吹干了,药水灌进肚子了,她又睡了,沈琛应该能走。

她盼着他走。

今晚这事儿来得太突然,迟钝的傻子平白无故栽了一个大跟头。

她得想。

关于沈琛在想什么,想做什么,还会不会杀她,什么时候杀。

到时候她要如何应付,怎样给自己留后手和退路

桩桩件件横亘在脑瓜里亟待思索,偏偏沈琛迟迟没有离开。

不但没离开,而且始终抱着她。

为什么不让她舒舒服服躺在床上睡觉,难道这是算旧账的方式之一

忽然一阵细微的动静,沈琛似乎在俯身,连带着她一块儿往前倾。

他要干什么

沈音之偷掀开一只眼皮,瞧见他拉开抽屉,翻了翻。找出一个指甲剪,而后

开始剪她的指甲。

从左手的尾指开始,他用两根手指压制着她,没有温度的指甲剪紧贴着肌肤边缘,以耐心十足,又近乎变态的严厉态度修剪她的指甲。

活像一个城堡主人在整顿他的花园,一个艺术家在改动他的画作。

他比她更拥有这具身体的掌控权,他比她更追求细节的极致完美,因此他慢慢地剪,细细地。剪。

十根手指头,非要剪出十条流畅无暇的曲线,沈琛又是安静地剪,偏执地剪,不容抗拒地剪。

指甲剪发出咔嚓,咔嚓的清脆声音,回荡在没有声息的房间里。

他不光剪她的指甲。

被剪掉的不止是指甲碎屑,而是她的獠牙尖爪,她天生的刺,凭什么

沈音之不高兴,假装被剪疼了,叮咛支吾一声,往里卷手指。

但沈琛捏着她,不慌不忙地把一个、一个不听话的手指拉直。

拉得直直的,继续剪,咔嚓,咔嚓。

“这次用指甲抓人,就剪指甲。”

他的声音落下来,清晰沉郁“下次再咬人,就拔了你的牙。”

咔嚓,又一下。

指甲剪边角反光炫目,触到指尖,传过来凛冽的寒意。。

沈音之看着他。

看着他漂亮堪比艺术品的手,骤然意识到这双手什么都揉得碎,毁得掉。

有些毛骨悚然。

她反射性闭上眼睛,抿死嘴巴,选择装死。

好阵子沈琛才剪完指甲,终于放她在床上,盖上被子。

关灯。

然而没有渐行渐远的脚步声。

沈音之调动所有感官,没听到任何声响,只隐约捕捉到他的目光。就立在床边,视线锋利而长久,犹如一团外形诡异的怪物,他在黑暗里盯她。

悄然无声,一眨不眨。

沈音之谨慎地控制住自己的呼吸,保持缓慢,平稳。

“你就没有想对我说的话”

他忽然开的口,声音听起来很模糊,好像被深夜吞掉了一部分

“没有解释”

稍作停顿,伪装温和“连个编好的谎言都没有么,阿音”

沈音之百分百确定他在诈她,打定主意不回应。

继激烈的斗争、短暂的温存之后,他们似乎迎来了沉默对抗的时间,看谁能够故作无知死撑到底。

过两秒,沈琛手指落下来,冰凉凉的。

沈音之差点出声,好在及时忍住,沉默的架势摆大大的。

沈琛轻轻地啧一声,冷冽极了。

手指轻轻划过下唇,指腹恶意揉着唇肉,微叹一声“都咬破了。”语调万分怜惜的模样。

但可不就是你咬的么

还说我咬人,拔牙齿,你才是狗咬我,我咬回去而已

小傻子针尖点大的心眼,正腹诽着,冷不防他弯下腰,热热的呼吸扑在面上。

先是亲。

绵长有力的亲着,单手扣住她下巴,容不得半点儿推拒。

又舔。

动物之间疗伤那样煞有介事地舔舐来去。

舌尖潮湿而柔软,像酒做的,舔得人四肢发麻,软成一块傻乎乎的果冻,所有盘算计划不翼而飞。

脑袋里只剩下纪录片里,大老虎舔小老虎,大猫舔小猫的场景。

那种上来爪子摁住你,瞬间凑上来吧唧吧唧舔你一脸的做派,你歪头摆脑就是甩不掉的胡亲劲儿,不外乎这样。

沈音之忍不住睁开眼,拽着被子滚到床的另一边,不高兴地瞪他“我都感冒了,你干什么不让我好好的睡觉”

“解释。”沈琛声音沉下去,这是不上她的套,不陪她玩撒娇游戏的意思。

沈音之识相地收起小情绪,天真地问“什么解释”

沈琛“为什么要逃,找个借口骗我也行。只要骗得过。”

沈音之“骗不过呢”

“那就罚你。”

“罚什么”

“没想好。”

“”

肯定不是什么好事就对了。

沈音之正儿八经想了想,小声嘀咕“谁让你想杀我。”

“后来我没想了。”

倒数两个月都没想,可是“你照样跑。”

谁知道你以后什么时候又想杀我呢

沈音之没有说出来,不过大意都摆在脸上。

还有藏着掖着的后文与其担心受怕这种问题,反正我家当存够了,上海呆腻了玩够,还不如一走了之。

沈琛看得一清二楚。

以前有人说过玩笑话,上海滩的歌女分两种一种八辈子没有人爱,好容易满口情爱说不完,黏着你甩都甩不开;

另外那种是战场中的女人,女人中的男人,只谈你腰包里的钱,而绝不要你胸腔里那颗心,管你磕头下跪都打动不了她。

应了这话。

只是没想到自家圈养的小孩竟然属于后者。

他定定凝望着她,过会儿才问“那你知不知道,我为什么掐你”

那重要吗

沈音之眨巴眼睛。

“是不重要。”沈琛弯起嘴角。

那股阴森森的危险感回来了,小傻子警觉地捂住自己的脖子,以防万一。

不过对方立在原地不动,仅仅笑着说“重要的是我花钱买了你,我所在的地方就是你的家。”

“那么。”他近乎不可思议的温柔,眯起狭长眼眸,如诅咒般语速缓缓道

“阿音,欢迎回家。”

“从今往后你再也走不掉了,只能呆在这里,死在这里。最后连烂,都烂在我身边。”

沈音之素来天不怕地不怕,唯独当晚连做好几场噩梦。

一会儿是她漫山遍野哇哇叫着撒腿乱跑,沈琛腰间别着枪,兜里揣着张大网,手里挥舞着套索穷追不舍;

一会儿他变成庞然的老虎、狼,她变成他嘴边的肉。

两排细密森白的牙齿,分分钟咬掉她的手脚,搁在口里咔咔嚼碎骨头,餍足卧在悬崖边。

吃了她的肉,还无所事事地伸舌头,舔她一身口水。

糟糕透顶。

以致她醒来的时候精神恍惚,盯着对面墙壁出神发愣十多分钟,大脑根本没转,人更疲倦了。

温吞吞抹了把脸,刷牙,又坐回到床上。

感觉忘了很多要紧事,但算了,没劲儿深思。甭管沈琛要做什么,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把逃跑的事情抵赖过去就成。

反正人活着又不是为了思考。

而是为了吃肉啊

沈音之想得很开,天大地大没有肉大,摸摸自个儿空空的小肚皮,便叫住门口经过的刘阿姨。

“阿姨我饿,想要排骨,你端上来给我好不好”

她双手合掌,小乞丐似的恳求,两只眼睛水水的。刘阿姨怎么看怎么心疼,不假思索地答应“阿姨给你打饭打菜去”

沈音之高兴得扑到床边,想摸摸死鱼眼坐在那儿的猫。

“喵。”

我们已经绝交了,人类。

它高傲又不屑地瞥她,拖着过度肥胖的身体慢悠悠往外走,只留给她一个扭动的屁股。

猫就这样,打火机戏耍之仇没齿难忘。

沈琛生日那天被她整了一通,之后就天天在她面前晃悠,有时故意坐在触手可及的地方,勾引她伸手去摸。

她真要摸,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自手心下逃脱,回头挑衅一眼,送她大屁股,请她吃屁。

“你这样子早晚被揍。”

沈音之小声逼逼“沈琛今晚就揍你。”

猫停下来,转身叫“喵喵喵喵喵喵喵”

拜托,他要揍应该揍你好么

沈音之迷之理解它的脑回路,嘴硬反驳“揍完我就揍你,你不保护我,接下来轮到你。”

“喵喵喵喵喵猫。”

可拉倒吧,他根本不理我,压根没有正眼看过我。

“那他揍我,我揍你。”粗暴的人类挥舞起拳头,“这叫食物链”

“”

幼稚。

猫冷哼着离场,刘阿姨复上楼来,双手空空。

沈音之压低声音“他现在已经生气到,不给我吃饭了吗”

“说什么傻话。”刘阿姨哭笑不得,“沈先生说不用我,待会儿他端上来给你。”

不好的预感 x 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