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可从来都不是个好脾气和心软的。
顾柔被拖了下去, 她就抽了抽手,试图从赵允煊的手中抽出自己的手出来。
但赵允煊的手如铁钳一般,她哪里抽得脱
就算她对他有很大的改观,但却不包括以身侍人这一项。
她道“玄凌呢殿下, 你过来,玄凌你怎么安排的”
搞了这么一出, 皇帝和赵允煊两人之间简直是连遮羞布都已经撕了。
玄凌若是留在京城,落到皇帝手里,皇帝可不会当他是自己的亲孙子。
赵允煊想说“你放心,我都已经安排妥当,他不会有事”,奈何他也知道他在阮觅这里已经信誉破产,便不愿再说这种说了等于什么都没说的话。
他道“我已经让人将他送了出去。另外前一段时间我安排了你大哥帮忙筹集药材, 我离开京城之后, 你大哥就会带着华哥儿和玄凌的替身一起来江南。”
弄了个替身吸引注意力。
但却是将阮觅的大哥和侄子华哥儿陷入了危险之中。
说完大约是怕她生气, 又忙补充道,“原本我是打算安排护卫送玄凌的替身来江南的,只是你大哥说让替身和他还有华哥儿一起过来, 更能迷惑人,还有你大哥说,也想让华哥儿锻炼锻炼。”
阮觅抿了抿唇。
她也担心她大哥和华哥儿。
但这事她也知道怪不得赵允煊。
而且有危亦有机。
她心情复杂,也不知道是感动还是酸涩。
“阿觅,你大哥身手很好,还带了两千精品还有十数位暗卫营的暗卫而且他们现在最主要的目标是我而不是玄凌,所以你大哥那边压力不会很大。等他们发现刺杀不了我,才可能会想要全力抓住玄凌,但那时我必然已经回了京城,届时玄凌一露面,你大哥和华哥儿的危险也就解除了。”
赵允煊自然也是做过周密部署的,不可能让阮觅的大哥和侄子出事,若他们出事,他怕是要彻底挽回不了阮觅了。
阮觅“嗯”了一声。
她扫了他一眼,见他小心翼翼的样子一时又有些好笑心酸。
她吸了吸鼻子,不想再就这事说什么,转头看了一眼那边被制住的梁和兴,道“殿下,你先去忙吧。”
赵允煊却没动。
他道“刚刚她说梁和兴在你的茶水,还有你接触的那些物件中,加了东西,是怎么回事”
阮觅摇头,道“茶水我并没有喝,那些东西不过就是染了时疫的人触过罢了我日日接触灾民,又怎么会怕那么一点点东西”
说完又抽了抽手。
还是没有抽开。
她很有些无奈,道“殿下,你过来是要处理公事的,莫要因为我误了公事,堕了殿下的威名。”
赵允煊看着她,想说,他并不在意那些。
但难得她对他的态度缓和些,他心里已经犹如冬去春来,心花初绽,反而小心不敢放肆起来。
所以他的手紧了紧,总算是放了开来,柔声道“那你先回去歇息一下。”
阮觅低头应了一句“好”,便规规矩矩地给他行了一礼退下了。
赵允煊看着阮觅离开,想到她刚刚低头时耳尖的那抹嫣红,那心一时便也收不回来,便站在原处一直看着她离去的方向直到身影已经完全不见都未曾动一下。
他身后的墨七简直目不忍视。
这个表情跟个望妻石似的傻子到底是谁啊
他英明神武的主子到底哪里去了
但他这刚一腹诽赵允煊便回头看了他一眼。
墨七心头一凛他英明神武,但更吓人的主子回来了。
赵允煊去了已经被绑着的梁和兴面前。
他先没有理会梁和兴,而是看向郑绪,道“这一次灾民的安置还多亏了郑将军,郑将军辛苦了。”
郑绪垂眼躬身行礼,道“这是末将的职责所在。”
赵允煊点头,这才看向梁和兴。
梁和兴看着赵允煊和郑绪的互动,气得目眦俱裂。
他恶狠狠道“养不熟的狼崽子,他今日能背叛下臣,背叛陛下,他日必然也会背叛太子殿下的。”
郑绪低着头,拳捏得骨节爆出。
但他什么也没说。
赵允煊看着梁和兴,嗤笑了一声,道“梁和兴,你吃着朝廷的俸禄,领着朝廷的兵,还真当自己是土皇帝了吗军中所有将领,听孤之命,诛杀逆贼才是忠君之事。难道你觉得朝廷任命你为江南都督,这整个江南,还有江南督府就是你的了吗”
梁和兴听言更是气得眼睛通红。
他道“殿下,你知道下臣收到的手谕是真的,老臣是大周的臣子,陛下的臣子,只要殿下一日未登基,老臣就要遵从陛下的旨意这本是你和陛下之间的争斗,却要拿老臣来祭刀。是你们父子不把我江南百姓当人,拿他们做争斗的工具,老臣已经竭尽所能为我江南百姓考虑,老臣到底何罪之有”
赵允煊眯了眯眼,慢慢道“你何罪之有”
“你为官三十载,为江南都督七年,结党营私,排除异己,贪污受贿,贞和元年,你和郑宣和一起出征北疆,在战场之上,你暗害郑宣和受伏,从此之后,你便一直深受郑家扶持一路爬升,但你还不满足,贞和八年,你又为江南督府指挥同知之位,暗杀原指挥同知郑同”
早在赵允煊提起郑宣和之时,郑绪便已猛地抬头,不敢置信的看向梁和兴。
等赵允煊再说到他暗杀郑同之后,他眼中的怒火简直已经烧了起来。
郑宣和,是他的父亲。
郑同,是他的祖父。
也是梁和兴的岳父。
梁和兴出身草莽。
但郑家却是江南和纪家不相上下的百年武将世家。
梁和兴可以说是他祖父一手提拔上来的。
后来他父亲战死沙场,二叔不中用,他祖父更是一直待梁和兴犹如亲生,一路扶持他坐上江南督府指挥佥事的位置。
可没想到他还是不满足,竟然暗杀了他的祖父是啊,若非如此,他最后如何坐上江南督府都督的位置
郑绪紧紧握着自己的剑,手却一阵的发抖。
眼底更是犹如火烧,先前还残留的那一丝愧疚和挣扎早就被焚烧殆尽,剩下的只有仇恨和将梁和兴千刀万剐了的心。
而梁和兴原先还怒焰高涨,神色嚣张,但听到赵允煊宣布这些罪名之时却是仿似一下子受到重击,面上血色尽失,整个人如同被戳破了的气球,一下子萎顿下来,神色还有惊恐和茫然。
这些旧事,知道的人甚少。
不,所有知道的人都已经被他除掉。
赵允煊是怎么知道的
可是他也没有立时就辩驳。
因为赵允煊既然能知道这些可见这人心思有多深,在军中的势力有多深,他再说什么,也必是没有用的。
不,不,他不能认。
他只要咬牙矫传手谕一事是皇帝的旨意。
那太子就算是要清算他,却也不至满门抄斩。
他的儿子孙子,也是郑家的外孙重外孙。
只要郑家不倒,他们就还有机会。
可若他认了杀了郑宣和和郑同,别说是太子不会放过梁家,郑家也定不会饶过他们的。
他看着赵允煊,颤抖着嘴唇道“殿下,罪臣的确是不应该遵从陛下密旨,诬陷殿下,但罪臣为官数十载,的确做过很多错事,但郑宣和是罪臣的挚友,郑同是罪臣的岳父,亦是恩师,罪臣怎么可能做出那些事情”
说完闭了眼,一行老泪滑出,道,“殿下,罪臣虽为忠于陛下有愧殿下,殿下要杀要剐罪臣都无话可说,罪臣亦愿意交代所有江南督府明面和暗面官员将士的名单底细以此赎罪。”
“但殿下往罪臣身上泼这样的脏水,罪臣却绝不敢受殿下给罪臣这些罪名,以后要让罪臣的妻子儿女,要让他们如何为人,甚至有何面目再存于世”
“想以将士的名单底细交换,让孤替你遮下为了升官就杀同袍杀恩师岳父的罪行”
赵允煊冷笑,道,“孤既然能知道你的这些旧事,又怎么会在意你的所谓什么名单你的罪名,自然会有三司再细审,你说的那些东西,想来他们也会让你好好吐出来。你记住,孤是大周储君,不会,也不需要跟臣子做交易。”
说完就转身看向郑绪,道,“梁和兴之案的审查,若你有兴趣,可以全程参与,但不要干涉,更不要私下报仇,自毁前程。”
郑绪撑着剑单膝跪下,咬着牙一个字一个字道“末将明白,末将谨遵殿下旨意。”
翌日一早,赵允煊便巡视了一圈城外已经建好的棚屋,之后就一直陪着阮觅在城外应诊。
他虽是先后嫡子,天潢贵胄,但幼时就流落塞外,什么样的苦都吃过,什么样的艰苦环境都捱过,后来更是在战场上风餐露宿过,所以做这些事,看着衣衫褴褛蓬头垢面的灾民面色倒是变都没变一下,更不会有什么不适。
高高的城楼之上,郑绪远远看着灾民中坐着的阮觅,和一直静静立在她身旁的太子赵允煊。
这一日一夜,他的世界好像已经彻底颠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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