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却扇(1 / 2)

与父母妻妹等,在正堂等待“大妹夫”过关到来的萧罗什,原本心情沉重得很,坐立难安,负手在正堂内踱来踱去,满心愁肠百结时,忽听外头一片喧哗声响,尖叫人声、追逐跑声汇如潮海,直像是有打劫的贼人攻进来了似的,心中纳罕,走至窗边探头一看,原先的满腹沉重心绪,登时化作熊熊怒火,恨不得一口灼喷死那个狂奔在前、逞凶斗勇、追逐妇人的无礼狂徒

这个宇文泓,不仅是个傻子,还是个强盗不成

萧罗什忍住心中怒火,急向正堂大门走去,想要拦住这天杀的强盗妹夫,可还没等他走到门口,呼啦啦一群人已如潮水一般,全都涌冲了进来。

在前的妇人们吓得抱头鼠窜,手上的棍棒丢得七零八落,一身大红喜服的新郎在后冲追,还有试着阻拦的萧家仆役,跟跑入内的王府侍卫,原本空旷端严的萧家正堂,登时挤满了人,循礼精心铺设的锦障香几等物,被撞得东倒西歪,案上的花瓶“砰呲”碎地,新摘的鲜花散落一地,被来回奔走的凌乱脚步踩成花泥,东西摔砸声、惊惶尖叫声,不绝于耳,整个正堂,简直乱成了一锅粥。

十四岁的萧妙莲,哪里见过这等阵仗,吓得直往身边嫂嫂怀里钻,一家之主萧道宣,努力保持镇定,试着维持场面,可劝阻的声音,却被鼎沸的人声给直接盖了过去,无人听见他言语,堂内场面混乱如前,萧夫人见要娶她心尖爱女的男子,不仅痴傻呆愚,竟还如此无礼好色,在迎娶妻子之日,岳丈岳母之前,公然逞凶追戏妇人,惊气得手直发颤、脸色发白,萧迦叶见母亲似要气晕过去了,想要伸手搀扶,又怕母亲不快而不敢,正犹豫时,见父亲伸手过来扶住了母亲,并对站在门边的阿兄,极力喊了一声,“罗什”

萧罗什早忍不住了,得了父亲这一声,立抄起滚落到脚边的棍棒,“砰砰砰”地敲打大门,并用尽全部力气,大吼一声,“都住手”

棍声吼声之下,堂内终于渐渐安静下来,萧罗什难掩愤恨,含怒望着正中转看过来的红衣新郎,几是磨着后槽牙地冷声质问道“公子究竟是来做什么的”

二公子宇文泓,怔怔听了这声问后,抬手挠了挠头,好像真的在认真思考这个问题。

裴明姝生怕丈夫得罪了这位二公子,忙走近前去,先是试套近乎地笑对宇文泓道“二公子,您还记得我吗上次我们在您家园子里见过的,我与您母亲是同族,按亲缘关系来说,我与您是表亲呢。”

二公子自是不记得有这么位“表姐”,闻言眸光更加茫然了。

裴明姝趁二公子迷糊,立走至丈夫身边,轻牵了牵他的衣袖,以眸光示意他速速冷静下来,并含笑嗔道“哪有这样直白问由的言辞粗陋,半点不似诗礼之家,传出去,要让人家笑话呢”

萧罗什虽然被这强盗痴傻妹夫,气得几能七窍生烟,但还没完全失了理智,听出妻子言下之意是,这里发生的一切,都有可能会传到雍王与雍王妃耳中,他们萧家若是对二公子大不敬,回头是要惹祸上身的。

煊赫权势如泰山压顶,萧罗什当真是打落牙齿和血咽,雍王府要求嫁女,他们萧家从了,不求如何风光迎娶,能如寻常人家尊重善待新妇即可,可却没想到会是这等情形,他替萧家感到羞辱,替妹妹感到羞辱,为他的好妹妹,竟要被这样一个人娶回并与之相伴一生,而感到愤恨痛苦,却还不能表现出分毫,只能强自压下一切,掩了眸中暗色,垂手松了棍棒,略整衣袍,微微躬身,向堂中的二公子作揖,以新娘兄长的身份,行婚嫁风俗中的“问由”之礼。

萧罗什忍恨望着他半面红疹的妹夫,努力以文雅言辞,暗暗咬牙问道“何方郎君,如此丰神俊朗,为何而来”

抱雁的承安,看二公子愣愣的不说话,忙近前低声提醒道“就是您来之前,王爷对您说的那一句。”

在来安善坊萧宅前,二公子遵父母大人之命,按仪拜祭先祖时,王爷曾站在先祖牌位旁,按照婚俗,对二公子说道“往迎妻室,与之百年好合,承奉宗庙”

当时二公子没听明白,出门上马时,还问他父王所说是何意思,他向二公子解释了王爷话中的“娶妻生子”之意,还把“百年好合、承奉宗庙”又说了一遍,就这么简简单单几个字,二公子应该能记住吧。

承安如是想着,见二公子眼睛一亮,顿悟地以拳击掌道“娶妻子,生孩子”

呃话虽粗了些,意思是一样的

承安看向萧家大公子,见他似是唇角微抽了抽,声音也跟着颤了颤,垂目暗哑道“吾吾家之幸。”

“问由”礼毕,接下来,便该行“奠雁”之礼,承安请二公子将活雁抛与萧家人,待萧家人接雁裹缠住丝锦红罗后,笑对萧大公子道“该请新娘出来了。”

萧罗什庆幸妹妹按仪身在正堂后的小室等待,如若她方才也身在堂中,不知要被如何无礼冲撞,可,避得了一时,避不了一世,他不看那个能让他气到呕血的混球妹夫,转看向满地狼藉,尽量平和声气道“稍待,容在下命人洒扫一番。”

承安替自家公子心虚道“有劳大公子”,言罢又含笑提醒,“公子府中仆役手脚得快些,王爷王妃皆在王府等着,万不可误了成亲的吉时。”

原先,萧家人为送女出嫁,将正堂布置得十分喜庆华美,现下这一番洒扫狼藉,哪里还有原先锦绣气象,萧罗什随家人望着以扇障面的妹妹,在陪嫁侍女的搀扶下,姗姗走来,心里都替她感到委屈,再看妹妹在搀扶下,走站到宇文二公子身旁,两相一对比,真真一个气质清逸绝俗,一个形容面目可憎,更是心酸难言,在听到妹妹拜辞家人,道“我去了时”,一个七尺男儿,差点当场滚下泪来,为掩饰悲态微微侧首,却见父母弟妹等,莫不如此。

承安见二少夫人已拜毕父母,又提醒二公子拜辞岳父岳母,这回二公子在他的指导下,总算没出错,只是将携新娘出门时,又顿步问道“我的雁呢,不一同带回去吗”

承安解释道“等您与夫人成亲洞房之后,明日王妃会派人来携礼赎回大雁的。”

二公子回看了一眼那被锦罗裹得动弹不得的大雁,恹恹道“好吧”,语气中似还有些恋恋不舍。

萧罗什见宇文二公子作为娶妻之人,对自家妹妹满不在乎,连个眼神都没有多给,只一心想着他那只破大雁,心中更是忿忿不平。

他可知那柄团扇之后,隐着怎样一张绝世容颜,那容颜的主人,又有怎样一颗剔透玲珑之心可知他这样陋容低智的无能之人,却能娶这样一位女子为妻,今生今世,是有多么幸运

他不知,天杀的宇文泓,他什么都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