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为何, 望着萧观音身影渐远的宇文泓, 心中猛地跳出此念, 他心胆一震, 下意识提足欲追时,忽地一阵凛风愈烈, 吹卷地雪花乱迷人眼, 一片不可视物的雪白中, 他顶风向前大步奔去, 心绪也似眼前飘飞的雪花,混沌惊茫, 明明是足以冻僵身体的凛寒天气,脚下一步步,却像是踩在绵软的云端上,每一步都是虚的, 不知前路是何景象, 不知是否还有前路
十数步走开,乍起的肆虐狂风, 渐小了些,不再吹卷地满天雪花狂舞,可眼前,仍是一片白雪茫茫,空空荡荡的白雪茫茫,不见萧观音身影,她去了哪里去了哪里
心头骤空的一瞬间, 宇文泓听到了街角的车马声,他不顾一切地奔上前去,一见那转角处将行的马车,即上前推开了正要登车赶马的仆妇,直接撩开车帘,闯入车厢之中。
车厢内,一片黑暗,宇文泓看不见萧观音,但他知她就在这里,就在他的身旁,他感受得到她颤弱的气息,还有她轻轻颤抖的身体,她是在哭吗
不久前那一双润湿通红的眸子,在此刻的黑暗中,仿佛清清楚楚地看在眼前,宇文泓惊惶恐惧的心,随之狠狠揪疼了起来,自明晓自己对她的心意后,他一直在心底希望她一世平安无虞,不经风霜,一世展颜欢笑,永不落半点泪水,可到头来,一而再地,让从前不会哭泣的萧观音,频频掉眼泪的人,却正是他正是他宇文泓
观音
他在心底涩哑无声地唤她,唇齿依然酸涩,被深深的悔恨与愧疚,紧紧缚缠地说不出半个字来,只是伸出手去,迟疑地伸出手出,在黑暗中,轻抚上了她的鬓发、她的脸颊。
柔颊冰凉,而泪水温热,在黑暗中,猝然无声地滴落在他指尖上,像一簇猝然掉落的滚烫火星,烫得他指尖为之一颤,心也为之狠狠一颤,震颤地五脏六腑,都随之绞痛起来,难以呼吸。
观音观音
一声声心内的涩哑轻唤中,宇文泓低下头去,吻上她的泪睫,他轻轻触吻着,轻按在她的发后,轻抚着她的面容,逡巡着吻至她的红唇,如终于寻到了救命甘泉的沙漠旅人,在完全的暗色中,怀着满心愧悔和永不能放手的坚执,极力缠绵地吻她,似她是他唯一的生命维系,只有这般,才能呼吸着生存在这天地间,他怎能没有她呢没有她,活着的那个宇文泓,将是个心碎的疯子,没有心的、彻头彻尾的疯子
无法解开的困局之下,在不知该如何是好、也不知能说什么的最近绝望之时,宇文泓紧紧地将萧观音抱在怀中,深深地吻她,她一直身形未动,并不回应他的吻抱,也没有激烈的推开,仿似一具已经失去心魄、失去自主意愿的木偶,任宇文泓怀着对失去的极度畏惧,不肯放手地紧紧地拥吻她,任宇文泓在愈是深吻、愈是恐慌绝望时,慢慢地停下了动作,脸贴在她的鬓边,在一片无声的漆黑中,轻颤着声音唤她“观音”
“观音”他这样颤声唤她,嗓音酸涩,一字字似从悔恨的苦水中捞出,“观音,我错了,我知道我错了,我早知道我错了早在澹月榭那天夜里,我就知道我做错了这件事,大错特错我活到如今,做事从来不后悔,只有这一件,每次想到,心里都悔恨地恨不得给自己几刀观音,我真的知道错了,那天夜里,我知错了,我一后悔知错,立就赶去澹月榭带你回来,我恨我自己没能早点知错,哪怕早一天、早一个时辰也好,那样也就不会有那件事,不会”
想到大哥所描说的那夜情景,心如刀割的宇文泓,又滞哑住了嗓音,愧恨如潮,将他的心都冲碎了,他难受地低下头去,将怀中的萧观音抱得更紧,在沉默许久后,方能再开口说出话来,“观音,我那时候不懂得珍惜,不懂得爱,可后来,我慢慢明白了,我渐渐爱上了你,观音,我爱你,我真的很爱你,我不会再犯错了,一世都不会了,你能不能再给我一次机会让我做给你看,让我拿一世做给你看,我会待你好的,观音,我再不会犯一丁点错了”
喃喃恳诉许久,终于等到她轻哽出声,她没有回应他的恳求,只是哑声问道“若这一世,尚未至终点,有一日,你的爱,已似来时,如潮水,渐渐褪去了呢”
只说了这一句,她再不言语,一直到他将她送回萧家,她再没和他说一个字,风中晕黄摇晃的门前灯笼,照着片片飘飞的落雪,宇文泓望着她向萧家大门内走去,轻道出离别前的最后一句,“我会等着你的,等你回来,一世,等着你回来。”
原先计划中的离别之语,是等诸事平定,他会接她回来,原先预想中她的反应,虽不一定似他情深,但也,应不会拒绝,可今夜的变故,打乱了他的计划,让他的一切预想,都跟着变了,再没有半点底气,想着萧观音会愿与他在一起,携手共度一生,与一个曾经枉顾她声名性命,害得她或被他人欺辱的丈夫,执手余生终老
她会选择原谅他吗也许会因她是极柔善的人,或会在漫长的光阴后,选择放下此事,原谅他但她还会有可能爱上他吗也许,视他宇文泓,为一曾经相识的陌路之人,自此将他彻底抛却脑后,再不念起,就已是她对他最大的宽容与谅解
若真如此,他一个人的余生,又有何意义
“观音”
恨悔忧惶心潮涌没,宇文泓猝然唤出声来,几时乞求地问她道,“观音,你能等等我吗几年几年时间就好,我会尽快将一切处理好的,你能等我三四年时间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