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现在只剩下了满腔的嫉妒和迁怒,有时甚至想,倘若自己没有如此一位皇叔,那么今日的一切,又该会是如何的局面
就在李承煜陷入了自己的情绪,渐渐走神之际,忽然消息突变,平原野地之上,双方的对阵,发生了变化。
新的消息传来。甲军在抢夺通过一处要地之时,遭遇乙军埋伏,对方寸步不让,现双方正处于对峙。
李承煜神色微变,顿时紧张起来。
再片刻,更为不妙的消息又传来了。
原本被派去拖住乙方主力的计划似乎也被对方识破,乙军避而不战,抽调兵力,赶去增援,甲军那支陷入包围的主力陷入险境,正苦苦支撑,等待援军。
没想到战局竟起了如此的变化。方才还在称赞甲军军事安排的大臣们都静默了下来,等着后续的消息。
李承煜不禁再次看向对面的李玄度。
他眺望着远处一片莽莽苍苍的丛林,神色显得很是平静。
李承煜勉强镇定下来,催促斥候再去探查消息。
平原战场之上,那条甲军勘定的要争夺的位于丛林中间的路径之上,人仰马翻。越来越多的甲军身染红漆。
这是阵亡的标志,代表他们只能退出战场的争夺。
甲军指挥作战的二品龙虎将军上官珧在获悉前方战况之后,得知陷入包围,前路被阻,而对方还在继续调来人马,大力阻挠。
这不在计划之内。
上官珧暴怒,更是心惊。
他没想到对方竟然摆出了如此的架势,像是要来真的。倘若自己这边失败了,最后叫对方夺了坡地,到时候,如何面对太子
他不敢怠慢,立刻下令,命将剩余的主力调来,作全力一搏,无论如何,必须要突围而出,哪怕只剩最后一人,只要能抢在对方之前抵达预定的坡地,那也就是胜利。
军令层层传达,传到甲军阵营的一名百长手中之时,停住了。
这名百长便是崔铉。
此次两军作训,不限兵源,除了常规军队的军士之外,禁军和羽林军也可参加遴选。
崔铉便是顺利通过遴选的其中一员,入了太子麾下,成为甲军一员。
因他此前在羽林军中过了十人突,升了一级,所以此次作战,领了百长之职,手下统领百人。
那来传令的上官是名正六品的云骑尉,见他迟迟不动,挥鞭便要抽下,没想到竟被他一把握住了马鞭,一扯,坐立不稳,一头便从马背上栽了下来。
云骑尉大怒,爬起来命人将崔铉捆了。周围的士兵却是犹豫不决。云骑尉更是愤怒,拔出佩刀,朝着那个违抗命令的青年军官刺去,被一脚踢开佩刀,再次跌坐到了地上。回过神来,正破口大骂,忽见对方拔刀架在自己的脖颈之上,神色充满煞气,不禁一惊,不敢再骂,勉强道“崔铉,你想干什么你这是以下犯上,公然违令若耽误军情,叫乙军夺了坡地,你就是十个脑袋也不够砍的”一边说,一边大声呼喊自己的手下。
崔铉倒转腰刀,刀柄狠狠一击,那云骑尉头破血流,晕厥在地。
众人见他下手如此之重,皆吃惊。
崔铉却若无其事地收了刀,目光环视了一圈跟着自己的人,开口道“似前方这等地形,最容易落入陷阱,乙军摆好阵营,就等这边自投罗网。昨日我便进言提醒了,你们应当也知道的,奈何人微言轻,上头没有谁当一回事。”
众人纷纷附和,胆大的开口骂上官误事。
崔铉示意众人噤声,待安静下来,说道“你们都和我一样,出身羽林、禁军,在寻常百姓眼里,自然高人一等,奈何平民出身,在权贵眼中,算得了什么东西今日幸好只是作训,若真枪实刀,对阵的是外来之敌,只怕全被送去枉死我们死了,他们何曾会眨一下眼”
众人依然沉默着,脸上却露出了不忿之色。
崔铉继续道“我刚入羽林,你们的资格都比我老,当更清楚,羽林之中,有高级官身者,无不是高门贵子、世家子弟我当日拼死从十人突里突围,今日也不过做了个小小的百长。你们以血肉之躯效忠朝廷,却被那些吸血食髓的世家子打压鄙视,何来一个公平的升迁机会”
众人皆以为然,不忿愈发浓烈。
崔铉又道“今日就有一个绝好的机会。我前几日勘察地形,知道一条路径可抵坡点,虽要绕道,路途艰难,但比眼前这个法子,胜率更大。你们若是随我同行闯过去,抢先占领坡点,便是个绝佳的立功机会。你们放心,今日之事,若是有功,我绝不独占,若是不成,上头过后问罪,我一力承担,你们只是被迫听命”
军士们相互对望。
崔铉年纪虽轻,但自从那日过了十人突后,在羽林军的下层便颇受拥戴。此刻听他如此发话,不少人蠢蠢欲动,剩下一些稳重些的发问“乙军难道没有设防”
“所以才要突袭,攻其不备。富贵险中求,这个道理还需我多言”
他命亲信将云骑尉的嘴巴堵住,捆了,随即将染血的刀一把插入刀鞘,目光扫视了一圈众人“太子必定求胜心切。只要最后能赢,无需计较手段想立功的,便随我来”
众人热血沸腾,再没有反对之声,将那个云骑尉一脚揣进路边的草丛,立刻跟随出发。
午后,双方战事一直胶着。
李玄度始终安坐,李承煜虽也貌似镇定,却心浮气躁。当又得知消息,自己这边身染红漆被迫下场的“阵亡”人数已经过半,而对方的伤亡不到三分之一,脸色掩饰不住,变得越来越难看。
消息不断传来,全都不利甲军。
看着沙盘上劣势越来越明显的甲军阵仗,太子舅父上官邕等人的神色也是越来越凝重。
太子不断出汗。
战甲厚重,内里的衣裳紧紧贴在他的后背之上,就在他恼怒绝望之时,忽然这时,看到远处的那个坡点之上,升腾起了一簇红色的烟火。
烟火在空中散开,犹如一朵盛开的巨大的花朵。
这是有人夺取了坡点的标志
顿时,看台上的众人起了一阵骚动,不顾皇帝就在身侧,纷纷站了起来,低声议论结果,猜测到底是哪一方赢得了最后的胜利。
皇帝眺望着远处那簇红色的烟火,脸色亦变得微微凝重。
太子的手心一阵发冷,汗津津的。
他一时站不起来,再次看向对面的李玄度。
他的皇叔,还是那样坐着,神色平静,并未显露出胜利者的该有的喜悦之色。
又输了。
在这样一场重要的军事作训行动中,自己竟然输给了他。
李承煜的胸膛之下一阵发闷,只觉身上衣甲沉重,压得他快要透不出气了。
山梁之下,一骑快马正朝着这边疾驰而来,马头上插着的旗帜随风飘扬,转眼到了近前,奉上战果的消息。那消息一级级地传递而上,最后传到了沈皋之处。
他面露微微喜色,立刻快步走到皇帝的御座之前,大声道“启奏陛下,甲军先行抵达,胜”
皇帝脸上露出了微微笑容,问经过。
沈皋道“甲军明里要过鹰道,实则是为吸引乙军主力而布下的疑阵,在成功将乙军主力拖住之后,另派了一支奇袭小队约百人,以一名叫崔铉的百长统领,绕道突袭,以火攻破了乙军西北方向的一处水寨,渡过水寨,率先抵达”
皇帝点头,一旁的上官邕和姚侯大喜,纷纷抚掌,称赞太子安排的妙计。
沈皋转向一时还未从消息里回过神的李承煜,笑着躬身“恭喜太子殿下太子殿下英明,统领甲军,胜利夺标”
李承煜心脏一阵狂跳,看着众人纷纷走来向自己恭贺,很快回过神来,脸上露出笑容。
皇帝观战一日,有些疲乏,下令论功行赏,又亲自抚慰了一番落败的李玄度,摆驾先行回往行宫。
李承煜送走皇帝,立刻命人将那名百长带来,随即追上了正待离去的李玄度,笑道“今日对仗,场面精彩,多谢皇叔承让”
李玄度笑道“太子用兵如神,最后获胜,乃是理所当然,臣不敢当。”
李承煜摆了摆手“皇叔客气了。侄儿记得先前,侄儿曾与皇叔约定再次狩猎,前些日各自忙碌,眼看秋狝就要过去,侄儿一直未忘。这几日皇叔若是得空,侄儿可否再向皇叔请教一二”
李玄度答应了下来。
这时,一个太子随从上来传话,道那名叫崔铉的百长到来了。
李承煜面露喜色,立刻下令将人带上。
李玄度转头,看见那个河西少年从一匹疾驰而来的健马背上翻身而下。
剑眉长目。
但几个月不见,他肤色比从前愈发黧黑,面容也更加削瘦,目光却变得冷漠无比。
这张脸容之上,早不见了年初河西初见时那尚带几分少年气的稚气了。
他的身上,透着一股血的肃杀味道。
李玄度对此并不陌生。
崔铉迈着大步,行至他的面前,略略停步,垂首恭声唤了一声殿下,随即朝着太子李承煜走了过去。,,大家记得收藏网址或牢记网址,网址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报错章求书找书和书友聊书请加qq群647377658群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