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本能的站起身,满脸是泪地看着冲我发火的人不知所措。
“谁给你的权利乱翻别人的东西,你有没有教养”他裹着浴巾站在面前,凶神恶煞的样子象是要吃人。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不是故意的是吗恐怕不是”眼前的男人突然变得很陌生,一脸怒容,冷笑道,“你不是一直都在探究我的事情吗何必在我面前装”
“你怎么能这么说呢谁在你面前装了如果我真想看,我会选在这个时候看吗你去上海那半个月我有的是时间看就是看了又怎么样,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值得你这么诚惶诚恐”我也来了气,毫不示弱地瞪着他。
“够了,你不用解释,你想知道什么我全明白,不要以为自己很聪明,我早就提醒过你,不该知道的事情你就不要去追根究底你怎么这么不识趣”
“我不识趣”我叫了起来,“那你告诉我什么是该知道的事,什么是不该知道的事,你能解释给我听吗”
“我不会解释我为什么要向你解释”
“那就证明你心里有鬼”
“我的心里有鬼,你的心里就没鬼吗”他反唇相讥。
“好,好,我说不过你,我错了,行吗你满意吗”
我气疯了,冲出卧室,抓起沙发上的一件外套,连鞋子都没换就跑了出去。我泪流满面的奔到公寓楼下,越想越委屈,一刻也没停留就跑出公寓所在的小区,可是房子已经给了祁树杰姑妈的儿子,无处可去,我只能去找米兰。
第二天我想了又想,就跟米兰说:“看来我没法跟他再住下去了,我得搬回自己的屋。”
米兰一点也不同情我,反而责备道:“怎么这么快就闹别扭了,你看你把自己弄成了什么样,搬回去,你的房子不是给了你亲戚吗”
“我只是借给他们住几天而已,当初就讲好了的,我要住进去的话他们随时都得搬出来”
“那你先去要房子,要了房子再作打算。”米兰恨铁不成钢,“我早说过耿墨池不简单,叫你别陷得太深,怎么样,尝到苦头了”
“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用别提他”我红着眼叫。
然后我就开始去要房子。房子要回来后,我马上派人重新装修,又抽了个空去了趟他的公寓,我要拿回自己的东西。冲出家门都一个月多了,他居然连个电话也没给打,我真奇怪为什么从前没发现他这么冷酷。我是晚上去的,自己开了门,径直进了卧室收拾东西。他当时正在书房,见有人进来就出来看情况,他想都应该想到是我啊,除了我,谁还会有他公寓的钥匙
他见到我一点也不意外,冷冷的甩下一句话:“你不用收拾了,我都给你收拾好了,我知道你迟早要来拿的。”
我两眼发直,他的话强烈地刺激了我,犹如一道闪电,使我突然看见了什么可怕的东西一样,攸地瞪大了眼睛,“你早就做好了准备要我滚”话还没说完,不争气的眼泪又滚滚而下。
他却视而不见,拿着本书靠在卧室门口傲慢地说:“要搬出去,谁也不会拦你,不过你可要想好了,出去了就不要再回来。”
“回来”我反问,一双受伤的黑眼睛灼灼闪闪地直视着这个不可思议的怪物,“我还会回来见你鬼,我死也不会回来没人性的东西,这辈子我都不想看到你”我咆哮着,提起行李箱恶狠狠地推开他,“让开让我出去”说着就穿过客厅胡乱套上鞋子,临出门时那浑蛋倒又说了一句话:“要不要我送送你啊,很晚了呢。”
“送你的魂混蛋”
我骂了句后就重重地摔上了门。然后我提着行李来到米兰的公寓,房子还没装修好,只能暂时借住米兰这里了。米兰本来想问问我去拿行李时耿墨池说了些什么,但一看我的脸色,就不敢开口了。我也懒得解释,一句话也没说就奔进房间把自己埋在了被子里。
此后的很多天,我没再说什么话。我无话可说。也没上班,实在没心情。米兰却是早出晚归,两人很少碰面。客厅里有个大渔缸,里面养了很多鼓着眼睛的金鱼,我整天看着那些金鱼发呆,晚上米兰睡了,我睡不着,也会爬起来继续看那些金鱼,因为除了两个大活人,这屋子里就只有那些金鱼是活的。我发现那些可爱的鱼睡觉的时候是睁着眼睛睡的,很有意思,一动不动浮在水面上,好象时刻保持警惕,生怕有人会伤害到它们。我心想,连鱼都知道留有戒心保护自己,我是人哪,居然还不如那些鱼
我整夜整夜地睡不着,坐在客厅里一坐就坐到天亮,鱼儿们还在快活的游,我发现我也成了一条睁着眼睛睡觉的鱼,不敢闭上眼睛,我害怕黑暗,因为黑暗里我完全找不到自己,我迷路了,丢了好多东西,怎么找也找不回来。
米兰被我的状态吓得不行。
我看出她的担忧,笑着说:“你不必担心,我死不了,我只是在想些事情,我在舔自己的伤口,我的伤口在流血,一直在流,我却感觉不到疼,拼命地掐自己也没觉出疼,你说好奇怪啊。”
米兰看着我被痛苦折磨得毫无血色的骇人的脸,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她应该知道,我已飘忽在崩溃的边缘,整天精神恍惚,茫然不知所措,在房间内整夜的踱来踱去,还用牙齿咬自己的手和头发,甚至是枕头和被子,我被自己咬得浑身是伤,满地都是我的断发,枕头和被子也被咬出了一个个的小洞。在凄冷的雨夜里,我经常一个人在楼下的花园里徘徊,忧伤地望着暗无边际的沉沉黑夜,任凭雨水淋透了衣服也毫无感觉。
那天米兰很晚回来看到我又一个人傻坐在楼下花园的石凳上,于是拖我上楼,进了房间我又趴到窗台上望着外面的黑夜发呆,米兰怎么叫我都没反应。
“米兰快来看,他开灯了”
这个时候我已经神智不清,眼前突然出现幻觉,兴奋地朝米兰招手。米兰望外一瞅,黑灯瞎火的,耿墨池公寓的灯光在这里根本无法看到,可是我坚持说自己看到了那边的灯光,整个身子都往外倾,幽灵般喃喃自语道:
“看他又在弹钢琴了,就他一个人,他演奏的是哪首曲子让我想想,是离别曲,他经常弹那首曲子给我听你看,他又下楼了,他开了车要去哪,去墓园了他站在墓前干什么,跟鬼说话吗他宁肯跟鬼说话也不肯跟我说话,米兰,你说这是为什么呢他为什么不干脆把我也埋进那深深的地下,我在里面,他在外面,那时候他是不是才肯跟我说他心里的话,就象此刻他站在他妻子的墓前说话一样可是恐怕这也是奢望,隔着墓碑,我还是无法看透他的心,我在坟墓里辗转难眠,我不能安息,因为我看不透他的心,所以我无法安息,死一百回也不会安息”
说到这时,我回过头发现米兰在流泪。
“哦,米兰你干嘛哭了”我说,用手拭去米兰的泪,“别为我哭,没用的,我很茫然,我好象找不到回家的路了我想我快死了,我知道我其实一直在寻找自己应该待的地方,那地方就这世界的某个角落那是冬天来临时我必定要去安息的地方就在那里,那个角落里,那个埋葬我灵魂的地方,有一块墓碑,立在旷野里,长满荒草的旷野,孤零零的立在那,除了吹过旷野的风,没人跟我说话他不会来找我的,他找不到我,他连他自己都找不到了,我们都丢失了对方,再也找不到了”
“考儿,你怎么了你怎么了”米兰哭叫起来,抓住我的肩膀拼命地摇,被她摇了那么几下,我的意识好象又回来了,这才发现自己又在说广播剧的词,而且我在发烧,浑身滚烫。米兰知道问题严重了,吓得泪流满面不知所措。
第二天米兰就把我拖到了医院的精神科。医生问明情况后,开了些镇定之类的药,说只是短时间的精神紊乱,回家多休息几天好好调养就会慢慢复原,但一定不能再受刺激,要保持心情愉快,过度或长期的精神压抑会导致病情转变甚至是恶化。
米兰吓坏了,只好去找耿墨池,把医生开的诊断书给他看,希望他能救救我。据米兰后来说,耿墨池态度非常冷漠,只抛下一句话:“我不会去见她,我已经放了她,给了她生路,她解脱不了是她自己的事,我无能为力”
接下来的日子,也不知道是药物的作用,还是我潜意识里想活下去,我竟然调整过来了,渐渐的恢复了些正常。虽然样子还是很难看,枯瘦如柴,但神智清醒了不少,很少再胡言乱语。米兰这才松了口气,心想我死是死不了的,尽管我的样子跟死人并无太多差异。
真的象是死过了一回般,我整个人都垮了,沉默寡言,常常几天不说一句话,我象是在故意忽略自己的语言功能,一连好几个月都没有回电台去上班。幸亏有米兰的照顾和安慰,又调养了些日子后,我渐渐康复,气色也好了很多,房子恰恰也装修完毕,我就搬出了米兰的公寓回到了自己的住处。
这时候夏天已走到尽头,秋天的萧萧寒风一夜间刮遍了大街小巷,满地都是枯黄的梧桐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