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结篇 最怕想不起他的样子(六)(1 / 2)

初十那天下起了大雪,纷纷扬扬的雪花将我内心垂死挣扎的那一线希望彻底掩埋。之前我已经结束录音工作回到了湘北,陪家人一起过的年。祁树礼初三来我家拜了个年就回了长沙,至始至终没跟我说一句话。不过两天后他还是派人给我送来一堆补药,大多是美国带回来的。

对于我要去日本的事情,他的态度很明确:“我不会带你去日本,带你去别人不会说你是疯子,会说我是疯子

他拒绝得很彻底,没有任何回旋的余地。这倒符合他一贯的风格,做事从不留余地,干净利落,绝无后患。所以我并没有太过央求他,我了解他的为人。只是我不甘心啊,耿墨池到现在都恨着我,就算我即刻进坟墓,或者他也进坟墓,那我们之间的误会也会跟着一起进坟墓,这不是我要的结果,也不应该是这个结果,我必须当面跟他解释清楚,我怎么样死掉都可以,就是不能带着他对我的怨恨进坟墓。

而更可怕的是,我竟然快想不起他的样子,越深刻地去想念一个人,那个人的样子反而越来越模糊,无论我的记忆如何追赶,还是赶不上他渐渐远离我梦境的速度,我绝望,无比恐慌,我怕我会跟安妮一样,会在追赶记忆的时候彻底丢失记忆,象删除文件一样的删除这段记忆。这太可怕了

夜深人静的时候,家人都睡了,我一个人在院子里徘徊,白天下了一天的雪,地上的积雪很深,院子里两棵枣树的枝丫都被压弯了,刺骨的寒风无情地刮着我的脸,我居然也不觉得冷,脚下踩的是雪,心却象托在火上烤一样。

墨池啊,你还是不肯原谅我吗一念出他的名字,我更加迷乱无措,无法遏制的悲伤,感觉自己又象从前那样灵魂出了窍,看看四周,站在家门口竟弄不清自己身在何处。恍惚间,我看见自己在空旷荒凉的心田里肆意狂奔,不顾一切地驱遣着记忆,呼唤着他的名字可是他在哪儿呢,黑沉沉的原野吞没了我的声音,感觉不仅是隔着世界,还隔着时空的距离,那脸那心,越发的模糊不清,我在梦里已经彻底寻不到迷失了方向的记忆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我发起了高烧,又开始咳嗽,这一次来势凶猛,吃过早餐家人都出去拜年的时候,我起床弹琴,一边咳一边弹,突然胸口一阵剧痛,一口鲜红的血喷在了黑白琴键上。

我又被送到了医院。

但是我的意识很清醒,好象一生都未这么清醒过,我知道自己要做什么,我要去见一个人,一定要去见他,就算我要久别于人世,也要看他一眼后再入土,我知道我最终将从这个世界飘然而走,飞到另一个世界去寻求解脱,我怕在那个世界迷路,等到有一天他也去的时候,我会记不起他的样子

我逃跑了,一个人跑出医院,上了火车。当我一路跌跌撞撞,摸到彼岸春天的时候,已是深夜,我象个幽灵似的敲开了近水楼台的门,开门的是保姆,我的样子显然吓到了她,连忙惊慌失措地奔上楼通报主人。祁树礼一边系着睡袍一边走下楼的时候,我已经瘫在门厅咳成一团了。他跑过来抱住我的时候,我一把抓住他,半个身子都泅在了他身上,象抓住了救命的稻草:“带我去日本,带我去日本,求你了,我求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