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演杨贵妃的,是洋州名伶王寿奴,唐明皇是她丈夫。”郑泓嚼着蜜饯做演员介绍。
朱铭好奇问:“他们夫妻是自由身吗?”
郑泓说道:“朝廷不再养官奴,也奉劝民间不养私奴。其实奴不奴都无所谓,养奴不划算,还得供他们吃喝。签文契更省事,有五年的,有十年的,到了期限,各不相欠。”
这是经济繁荣带来的社会转变,以契约形式雇佣演员,比养一帮演员做奴婢更划算。
宋代也不分什么坤班,女人照样能登台,有名有姓的女明星就一大堆,她们的收入甚至远远高过小商人。
越是大城市,老百姓就越“重女轻男”。
北宋开封是“中下之户不重生男,生女则爱护如捧璧擎珠”,南宋杭州是“风俗尚侈,细民有女则喜,生男则不举(丢弃男婴)”。
原因很简单,城市居民又不种地,养那么多男丁也没啥用,反而是女儿更容易找工作,结婚的花销也没那么大。
“哈哈哈哈!”
观众们忽然爆发出一阵哄笑,却是舞台上在插科打诨。
这出杂剧,是根据北宋短篇《杨太真外传》改编的。大部分台词为念白形式,演着演着突然又唱起来,中间还夹杂着诸多笑料。
朱铭还是第一次看宋代杂剧,觉得颇有意思。
台上演完一幕,中间还有串场表演。
两个演员在那儿翻跟头,又有个媒婆样子的,由男演员涂脂抹粉反串,嬉笑怒骂有点像单口相声。
这些串场表演结束,媒婆也翻着跟头离开,中途故意把塞在胸口的布团弄掉。媒婆翻跟头都快下场了,匆匆忙忙又跑回来,捡起布团塞回胸前,还双手托了托,朝台下观众抛个媚眼。
“哈哈哈哈!”
郑泓被逗得拍桌子大笑,他是俗人,就喜欢看这种。
白崇彦也看得津津有味,乡下只有逢年过节、婚丧嫁娶,才会请来戏班子演出。他平时在书院,也没啥娱乐活动,这种表演他并不讨厌。
媒婆走后,杨贵妃再次回到台上,换了身行头边走边唱。
看着看着,朱铭感觉味道不对,舞台上的某些对话,怎么好像在暗讽蔡京是奸相?
朱铭问道:“这出杂剧,演多少年了?”
郑泓回答:“已经有几十年,今年有位兴元府的杂剧名家,将这《杨太真外传》又改动了些,比以前演的老戏更滑稽逗趣。”
朱铭没有再问,他已经可以确认,有人在故意讽刺蔡京。
这种还属于小儿科,开封杂剧才狠呢。
那出杂剧的内容为——
蔡京的弟弟蔡卞,想把老丈人王安石捧上去,在祭祀孔子时重新排座位。
孔子请王安石坐下,王安石请孟子上座。
孟子推辞,对王安石说:“座次该按爵位排,我是公爵,你是真王,你该坐我前面。”
王安石又请颜回上座。
颜回说:“我只是陋巷匹夫,没有建功立业,你才是世间真儒。”
于是,王安石落座,仅排在孔子之下。
孔子也坐不住了,连忙避位退让,请王安石坐自己的主位。
王安石惶恐推辞。
子路在外面,看得愤怒不已,跑去礼室找到公冶长(孔子女婿),把公冶长拖出孔庙就一通臭骂。
公冶长懵逼道:“我犯了什么错,你骂我干啥?”
子路指着殿内:“你也不知道护着老丈人,你看看别人家的女婿(蔡卞)。”
那出杂剧,把蔡京、蔡卞、王安石黑到天际,而且就是在今年开演的。
蔡京、蔡卞为了巩固自身地位,去年撺掇宋徽宗追封王安石为舒王。
而在此之前,王安石已经配祀孔庙。
爵位一改动,座次也该改动,孔子和王安石都是王爵,孟子、颜回等人全是公爵。
民间传来传去,就变成了王安石要排到孔庙第二。读书人对此义愤填膺,遂编杂剧讽刺此事,丝毫不给蔡相公面子。
孔庙事件,是王安石被儒生唾弃的主要原因之一,而且谣言越传越真,就连当世大儒都纷纷发表反对意见。
眼前这出《杨太真外传》,明里暗里讽刺蔡京,估计也是受去年的孔庙事件影响。
王安石若地下有知,估计要掀开棺材板,跑出来胖揍蔡京一顿。
时间渐渐过去,郑胖子喊了些酒菜,三人便在酒楼里吃喝。
直至傍晚,结伴前往郑家。
客房已经安排好,行李便在客房中,朱铭住东厢,白崇彦住西厢,都在一个院子里。
刚搬出交椅,在院子里坐下聊天,忽然就有人进来。
郑元仪盛装打扮,不但头上插满发饰,身上还挂着一些玉饰,搞得就像要去礼佛一般。
“二哥不在吗?”郑元仪似乎是来找郑泓的,眼睛却一直盯着朱铭,还惊喜道,“哎呀,朱家哥哥也在!”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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