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 意义不分事小(2 / 2)

第一侯 希行 8392 字 3个月前

“我们窦县虽然小,也有好些热闹呢。”主簿大人热情的待客。

知府观察使天使等官员们已经看过了窦县的酒缸粥缸,在祝通的带领下去商人那里看了可以四面流如泉水的酒缸,还有摆放如山的烟花,高大的戏台。

以往有事没事武少夫人高兴了就放烟花唱大戏,还让一个很厉害的杂耍人上去变戏法,酒啊肉啊什么的更是随便吃喝。

如今得到了皇帝的赏赐这天大的喜事,真不知道该怎么庆贺,主簿想象不出来,也很期待,各路的商人也都蜂拥而来,给安德忠送生日礼物武少夫人一掷千金,这给皇帝谢恩真不知道什么才能入她的眼。

但让所有人意外的是武少夫人没有邀请大家喝酒吃肉,也没有放整夜不熄的烟花,更没有购买天下奇珍。

“兵乱不是什么好事,我宁愿不要这些赏赐,只希望兵乱从未发生过。”李明楼给主簿解释,“还有陛下才经过了大难,这些事真不能欢庆。”

主簿大人恍然又惭愧“少夫人考虑周到。”

李明楼当然考虑周到,现在有了圣旨,她的身份已经不容置疑,有朝廷认可了功劳,还有个刚一飞冲天的丈夫,不管是在窦县还是淮南道她做事不会有人阻拦了,至少这一段不会,她不需要再靠着金钱开路了。

钱要花的有意义。

“我可不是乱花钱的人。”送走了主簿,李明楼继续跟瞎眼妇人玩游戏,对元吉说道。

站在一旁的金桔失笑,看着李明楼将小玉钩握在手心里,连玩游戏用的小钩子都是上好的玉,小姐还真是不随便花钱的人。

“夫人该你猜了。”她提醒。

瞎眼妇人便握住李明楼刚握住的手,温婉一笑“这里。”

金桔懊恼跺脚“夫人又猜对了。”提起一旁笔看向镜子,镜子里她的脸上画了好几道,很是滑稽,不过这一次不用再向自己脸上画,“小姐,我要给你画咯。”

李明楼笑着微微仰头,将遮面掀起一角,露出下巴一块白腻的肌肤,金桔还没提笔,妇人伸手在桌上的砚台沾了一点过来,她眼盲看不到,本要落在遮面上,李明楼便迎上,让她的指头落在脸上。

白腻的肌肤上一点黑墨,闪闪亮。

金桔哈哈笑,妇人虽然看不到也温婉一笑。

这一幕被一旁的画师飞快的记录下来,然后与先前的画一起装好,再次由姜名带着十个仆从素衣简马,跟随来宣旨的太监们去往京城。

“姜大兄弟”

还没到城门前,久候的军汉就大笑着迎上前。

姜名不待马停稳就跳下来,与军汉抱在一起,拍肩大笑“一日不见如隔三秋,我们这是隔了几个秋”

“不止我盼着你们,都将大人也盼着呢。”军汉挽着他的手,“走走,快回家去。”

一众人在路边民众指点惊讶中向城中疾驰。

前边兵士如狼似虎,行人纷纷躲避,京城的城门现在有兵将把守,严查进出的人群,但看到这群兵马过来,不但不上前喝止,反而将拥挤的民众们驱散。

军汉带着姜名一干人飞驰过城门,听身后传来议论。

“这谁啊”

“竟然连城门守卫都不查。”

“罗氏吗”

“罗氏现在也不行啊,这是武都将。”

“人家可是拿着刀破了城门进来的,谁敢拦”

人群中有冷嘲有热讽有不屑,中厚听了几句不在意,趁着守卫还没开始核查,跟着溜了进去。

外边的议论武鸦儿更不在意,见过姜名寒暄几句便让他去歇息,自有军汉陪着应酬热酒热菜招待,武鸦儿则看着厅内悬挂起来的两卷大画。

画真人大小,栩栩如生,刚进门的老胡吓了一跳。

“我还以为真人坐着呢。”他喊道,惊讶又好奇的贴上前,粗手指戳像画面,“怎么画的这么像,这桌上摆的是葫芦葫芦上面是什么蝈蝈吗大冬天的竟然还有蝈蝈”

他的大呼小叫充斥屋子,被旁边的人拎住揪开“别用你的手戳坏了画。”

老胡这才站直身子,啧啧称奇“原来婶子日常也会玩啊,这是玩什么呢往脸上画画”

旁边的丫头拿着笔,脸上画的横七竖八,这个武少夫人遮挡着脸,但露出的一角被瞎眼妇人伸手点墨。

武鸦儿道“藏钩。”

藏钩是什么东西老胡不解,武鸦儿也没有再解释,视线在画面上流连,看着母亲观赏赏赐,看着母亲试戴珠宝,看着母亲玩乐说笑,他的嘴角微扬。

“这个武少夫人还真是有心了。”旁边的男人说道,“乌鸦,看来他们迫切要和我们合作。”

武鸦儿点点头。

“既然如此,乌鸦你也表达一下诚心。”另一个男人说道。

诚心不是已经表达了圣旨还不够吗

这个男人笑了“一看你就没成亲不懂这个。”他对着画作抬了抬下巴,“诚心有时候更体现在小事上。”

武鸦儿眉头皱了皱“比如”

“比如写家信。”那男人笑道。

武鸦儿还没说话,老胡大呼小叫“都不知道她是人是鬼,写什么家信,怎么写”

“那现在不就是为了让她相信,乌鸦相信她是雀儿是自己的未婚妻吗”男人解释,“当然是怎么给雀儿写就怎么给她写。”

这样啊,武鸦儿没有反对,沉默思索。

成亲的男人知道这个年轻人思索什么,嘿嘿一笑“很简单,就说些无关紧要的日常琐事就行了,吃的什么饭,看到什么风景,朝廷里有什么新鲜事,越啰嗦越好。”

其他的男人都笑了“贾三,你就是这样糊弄你媳妇的”

武鸦儿视线再次看向宽大的长长的画卷上,盲眼的妇人没有看他,专注的轻松的坐着笑着享受着,不管什么时候,视线都始终落在那个被衣袍面罩裹住的女子身上。

她能让娘这样信赖依赖

既然她有诚心,那么他也有诚心,将来她死了,他会替她养她的兵,守她的地盘,保留她武少夫人的身份,让她生前身后一样风风光光。

武鸦儿走到桌案前坐下来,提起笔“贾三,你说我写。”

李明楼看着摆在桌面上的信有些意外。

“这是什么”她问。

小姐难得有不认识的东西,金桔忙笑“这是姑爷写的家信。”

元吉看了她一眼,金桔吐吐舌头笑嘻嘻走开了,李明楼也笑了笑,她当然听到了姜名递上信说的话,只是,姑爷,家信

没想到今生今世没有项南,她还能收到了姑爷写的家信。

李明楼打开信看着更是笑起来“他不是真把我当雀儿了吧”

将信递给元吉。

元吉从另一个角度回答问题“是武鸦儿的笔记,姜名看到了他桌子的日常文书。”然后才低头看信的内容,不自觉的也笑了,“或许是为了让你相信他相信你是雀儿。”

这话虽然绕口,道理大家都懂。

李明楼手拄头“难道我看起来很傻吗”

元吉道“要想让别人相信自己先要相信。”将信还给李明楼,又补充一句,“写的挺好的。”

“元吉叔,你今天话有点多啊。”李明楼两根手指捏过信晃呀晃,“那我身为妻子要给他回信了。”

元吉道“小姐让人写也一样。”

李明楼看着手里的信,为了让别人相信自己先相信这种事,项南不也做过,想到前世那些信跟这个内容差不多,当时觉得琐碎亲切情真,现在再看空乏苍白,那些内容,换做任何一个收信人都适用,嗯

这不是挺合适,项南那一世写的信终于有了适用的人和时候,也算不浪费她还记得很多内容。

李明楼将信放下坐直身子“我自己写。”对元吉一笑,“元吉叔,一会儿你看看我写的好不好。”

像小孩子攀比,元吉再次笑了,眼神柔和些许,大小姐从小就没有玩伴,这个武鸦儿当个玩伴也好。

他在一旁研墨,看李明楼将信给金桔让去读给瞎眼妇人,那边读信,这边她写信,寒尽春来,室内比以往也明亮些许,让人的心情也跟着明亮。

二月寒褪,但风吹来还是生冷。

裹着斗篷的项南打个喷嚏,抬手揉了揉鼻头。

“项南,你媳妇又想你了吧。”身后的同伴笑问。

项南回家一趟成了亲,军营里的同伴们都知道了,新郎官归来总是要被拿来说笑的。

项南回头看他们一笑没有说话。

“你也是,急着回来做什么蒋大人不是给了你三个月的假期呢。”

“你看你回来就赶上出门了。”

“这么冷的天,去范阳那么远,哪里比得上在家抱着媳妇。”

同伴们跟上说笑以及抱怨。

项南只是含笑听着,没有含羞的避开也没有喝止这些粗俗的嬉笑,越过同伴们看身后,身后有更多的兵马,以及两辆马车。

“坐马车的大人们肯定不冷。”有同伴嘀咕。

项南道“坐马车也不舒服。”

哪怕马车里铺垫厚软,从京城到范阳这么远的路也不会是享受。

“陛下都已经下旨让十二卫兵回原地了,为什么还要派人特意往范阳跑一趟。”有兵士低声道。

“这你就不懂了,安大都督在陛下眼里不一样呗。”有兵士笑道,“这么大的事当然要单独特意再给他说一声。”

安康山备受恩宠是事实,有一次听说安康山病了,皇帝和贵妃还派使者去问候呢。

但其实这一次不是,项南在一旁听着,来之前他的上司蒋大人已经告诉他了,首先这件事不是皇帝的意思,而是崔征崔相爷,再者不是去说说退兵回原地的事,而是要请安康山进京。

后边的马车里四个官员,两个是陪同安康山进京,两个则是去范阳代替安康山做节度使。

“如今暗潮汹涌,那武鸦儿在京城跋扈囤积重兵,崔相爷信任的也只有我们了。”蒋大人对他叮嘱,“你此次带兵前去,一部分护送安康山回京,一部分护送两位大人去范阳,范阳那边也是龙潭虎穴啊。”

朝廷的官员不以为然,但对于他们这些官将来说,范阳那边的动静很是让人心惊胆战,虽然自从推行节度使以来,各地的卫兵已经基本都被掌握在节度使手中,但私兵的程度不同,最深不可测的一个是仗着皇帝宠信的范阳安康山,一个则是天高皇帝远蜀道难的剑南道。

说到剑南道蒋大人也对项南打趣几句。

“虽然大家都笑你的小舅子是娃娃节度使,剑南道养兵真的很有手段。”他又诚恳叮嘱,“能学一二必然受益,你聪慧机敏又一身好功夫,以后更是前途无量啦。”

每个人都认为攀上剑南道就前途无量吗离开了剑南道就一事无成吗项南自嘲一笑,原本蒋大人的安排是让他护送安康山进京,但他主动要护送朝廷的大人去范阳。

范阳是龙潭虎穴,他闯一闯又如何

“啊呀那你要一年多不能回去见你的新妻子了。”蒋大人惊讶。

听说仙人一般,当然,更重要的是她是剑南道的大小姐。

“如今世道不稳,陛下险遭危难,正是用得着我等兵马的时候。”项南道,“不敢辜负皇恩。”

做了剑南道的女婿果然不一样,蒋大人哈哈笑着同意了他的请求。

“项统领,前方是范阳兵驻地。”有斥候疾驰而来,带来新的消息打断了项南的出神。

项南肃容抬手对后做了几个手势,原本说笑的兵士们也立刻恢复了肃重,整齐了队列,通告了马车里的大人们,一行兵马如长龙向前,越过山丘便看到一片营地矗立在冰冻的大地上。

项南站在山丘高处俯瞰。

“范阳的兵马真不少。”他低声自言自语。

营地彩旗招展,兵马奔驰而出,一辆大车被二十个壮仆拉着缓缓而来,一座肉山不待停稳便下车。

两边粗壮的侍从搀扶不及,肉山跌滚在地上,散乱了衣衫发鬓很是狼狈。

“大人们,你们终于来了。”安康山坐在地上不理仪容,放声大哭,“我的陛下和干娘到底怎么样了儿臣的心要痛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