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木格花窗的房门外邦邦邦响起急促的敲门声。屋内的白幔大床上撩开一个小口,躺在床上的小妾看着窗户外隐隐憧憧,问了声‘谁呀’。门外的家丁沉声应答道:“禀告大人一声,有个小捕头说有要事求见,据说是跟洗劫马市的大贼有关。”
小妾连忙缩回去推了推躺在床上酣睡的李永芳,“老爷,抢你银子的人找到了?”床上的李永芳睡得正酣,得知马市大贼居然有消息,他蹭的一下就坐了起来高声问道:“找到那伙混蛋了?本官要将他们千刀万剐!”
李永芳这两日真是痛彻心扉啊!
周青峰组织并策划,以五十骑蒙古马队为骨干,带着三百多亦农亦匪的当地土著在马市捞了一大笔。这事对不但严重打击了李永芳的官威,还狠狠赚了李永芳一大笔银子。这两日李永芳睡觉都恨的磨牙,发誓要把这太岁头上动土的混蛋给找出来弄死。
草草穿了件里衣,李永芳哐当一下推开自己卧房的大门。他不等看清门外状况就高声大喊道:“谁给我查到了消息,老爷我重重有赏。”
只见月光下,卧房外的庭院跪着一人。见李永芳出来,这人连忙磕头喊道:“大人,小的是城中捕头韩贵。得知有巨寇大贼冒犯大人虎威,小的心忧如焚,布置手下在全城四处侦缉,果然有所收获。”
“这胆大包天的贼子竟然在我抚顺城内?继续讲!”李永芳急问道。
见李永芳如此重视,跪着的韩贵心里实在得意,对自己今天突发奇想的监控暗暗庆幸几分。
白天‘扁毛’四处追债,还追到了韩贵头顶上,逼得他颜面扫地,官威无存,苦苦哀求会筹款还钱才得以宽限几日。只是他平日挥霍无度,那里有钱还债?说不定那天真要被那可恶的傀儡鸟啄死。
被逼无奈下,韩贵干脆把心一横,夜里偷偷绑了‘快活林’的几个伙计进行逼问,想着哪怕撕破脸也要查查郭娇有没有什么把柄可以拿捏。谁知道这把柄竟然得来如此轻松——有酒店的伙计亲眼见到周青峰与郭娇碰面,还供述周青峰和其他十个同伙就住在酒店内。
韩贵顿时如获至宝,连忙赶到游击大人的家里进行通报。只是李永芳听到这消息却没有想象中的暴怒,反而疑惑的沉声喝问道:“韩贵,你所说的可是属实?若是有半句虚言,本官可不会轻饶了你。”
李永芳太清楚自己手下都是些什么人了,要他们正儿八经的查案子是不可能的,倒是栽赃陷害,狐假虎威最是拿手。这帮混球天天借着千户所给的官身欺压百姓,弄得抚顺城里乌烟瘴气,民不聊生。今个居然说什么‘心忧如焚’‘全力缉查’,鬼才信他们。
更别提‘快活林’背后站着郭不疑,那个‘活无常’脾气可古怪的很。李永芳听说这人擅长机关,占卜,医术,多次想要招揽一二。对方却理都不理,根本不把堂堂朝廷命官放在眼里。偏偏李永芳还不敢得罪,只能当作看不见了。
听李永芳怀疑,韩贵连忙赌咒发誓自己得来的消息千真万确,绝无虚言。在他看来,还不上钱就要被‘扁毛’啄死,还不如拼死一搏看看能不能把郭不疑干翻。至于这事会不会闹得惊天动地,他也不在乎了。
见韩贵愿意赌上性命,李永芳是将信将疑。他向身边的家丁问道:“现在是什么时辰?”
“已经是子时了。”家丁答道。‘子时’就深夜十一点到隔天凌晨一点,正是夜里睡的正香的时候。
韩贵连忙建议道:“大人,要不调城中兵卒将‘快活林’围起来?绝对能瓮中之鳖。”
“调你个大头鬼。”李永芳破口骂道。深更半夜调那些饭都吃不饱的兵卒?那些一天只能吃两顿,下午四点一直饿到现在的军户会起来才怪。
“要不把城里东厂和锦衣卫的人叫来?”
“蠢材,把那些番子喊来,事情就不归老爷我管了。”
“要不等到天亮?”韩贵又说道。
“等到天亮还查什么?若真是郭不疑在背后给我捣鬼,他早跑掉了。”李永芳再次大骂。他对身边的家丁命令道:“去把护军营叫起来,让他们持械披甲,速速前来。老爷我要用他们了。”
护军营就是家丁营,是整个抚顺千户所唯一能打的精锐。不过全部军官的家丁加起来也就一百来人,李永芳作为千户所最大的官,家丁最多也就三十。如今边关已经二三十年不打仗了,养太多也是浪费钱。
家丁连忙领命去召集人手,李永芳回屋也穿戴整齐。折腾一个多时辰才把人手喊齐,一行人浩浩荡荡的从千户所的官衙出发,直奔‘快活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