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在这里看!”
嘉靖声音凄厉,好像夜猫子,吓得唐毅一哆嗦,慌忙合上了奏疏,等着下文。
“朕,能相信你吗?”
表忠心的时候到了!
唐毅深深吸了一口气,“启奏陛下,臣是嘉靖三十五年的进士,您钦点的状元,不到十年之间,臣便数度拔擢,成为二品大员,走完了别人一辈子都未必能走完的路。臣的一切都是陛下给的,臣是您的学生,臣的心中也只有一个君父,无论是谁,只要冒犯了陛下,冒犯了君父,臣就要和他拼命!”
“好一副忠肝义胆!?”嘉靖声音冰冷地说道:“朕两年多之前,把你赶到了小站,还派遣人监视着你,听说那段日子你过得挺难,要自己和泥抹墙,自己教书赚钱,大冷天在外面给别人写信,堂堂状元郎,恐怕还没遭过那个罪,你不恨朕吗?”
“臣惶恐!”唐毅慌忙说道:“启奏陛下,臣不敢拿雷霆雨露具是君恩的空话,搪塞陛下,臣在小站两年多,沉淀心思,想明白了许多事情。”
嘉靖眉头挑了挑,示意他说下去。
“臣少年得志,不到二十,牧守一方,做的事情又是最招人恨的,多年下来,臣能安然无恙,全是君父庇护,陛下对臣的恩典,重如泰山,臣舍命也不能报答。臣年不到而立之年,却不知好歹,争强好胜,根本是自取死路,陛下让臣去小站,是在救臣,臣要是连这点都想不明白,敢怨恨陛下,臣就该天打五雷轰!”
唐毅说得动情,却也不光是演戏。
试想当初他要是还和徐阶斗下去,不死不休,斗败了,自然身死道消。即便是获胜了,顺利入阁,成为大学士,两京一十三省的官吏,能接受一个不到三十岁的阁老吗?
唐毅坐上去之后,那些老臣肯定会联合对付他,就像当年的靠着大礼议幸进的张骢一般,成为官僚集团的敌人。
而且唐毅的处境比张骢还不如,毕竟当时嘉靖风华正茂,刚刚继位,皇位是稳固的。可这几年呢,嘉靖老了,裕王身体孱弱,偏偏唐毅比裕王还小了一两岁。
老朱家的皇帝长寿的可不多,一个风华正茂的大学士,升无可升,赏无可赏,威望泼天,后面的皇帝如何驾驭?
为了皇权的安全,只有一条路,那就是把唐毅干掉!
正是看透了这一点,唐毅才主动退出。
嘉靖默默听着,竟然有些感动,他的良苦用心,果然没有白费,唐毅竟然明白了,温热的液体从眼角涌出,嘉靖连忙扭过头,生怕别人看到。
按说朱厚熜从来都是杀伐果断,哪有小儿女之态?谁让海瑞一顿痛骂,弄得他谁都不相信,就好像一个人突然从桥上掉到了水里,没有一丝一毫的抓手,这时候来一个乖巧懂事,感恩戴德的唐毅,就好像抓到了救命稻草。
天下人不直陛下久矣!
魔咒在耳边环绕,几乎把嘉靖逼疯了。
朕没有众叛亲离,朕还有可用之人!
“把唐毅的枷锁去了。”
吴太监一脸的不情愿,可是也不敢违拗嘉靖的命令,赶快过来,把枷锁去掉,枷了这么一会儿,唐毅的脖子就留下了深深的血印,冷汗流过,疼得龇牙咧嘴。
“别以为朕饶过了你!”嘉靖突然凶巴巴说道:“你们心学不是讲究知行合一吗?说的再好听,没用,朕要你把案子办得漂亮,找出幕后的黑手,要是敢包庇那个畜生,朕一样砍了你的头!”
“遵旨。”唐毅连忙说道,要躬身退出,嘉靖又补充道:“朕给你派两个监督,吴诚,还有冯绍辉,你们跟着他,敢耍花招,立刻禀报!”
嘉靖说完,一阵天旋地转,这一番发作,完全透支了精力,他昏睡过去,烂摊子却留给了唐毅。
从万寿宫出来,唐毅先到了偏殿,一左一右,两个门神跟着,吴太监不用说了,那个冯绍辉就是向嘉靖提议征用童男童女,大摆七星灯的那位。他抱着浮尘,撇着嘴,一副倨傲的模样。
“唐大人,陛下那一关你过了,贫道这一关你可不好过!你和海瑞之间,可不是那么简单,别把谁都当成傻子!”
唐毅的心咯噔一声,好啊,不打自招了,难怪一到万寿宫,就把自己枷了,准是这个妖道出的主意。
嘉靖我收拾不了,就凭着你,也敢在我面前使坏,真是不知道死活!
唐毅不动声色,在偏殿将海瑞的《治安疏》看过之后,缓缓抬起头,浑身上下,透着无穷的杀机!
“吴公公,你立刻把黄锦看管起来,至于冯仙长,陪着本官去一趟裕王府!”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