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走在。”
“马骨湖有多少人家?”
“不多,百户的光景。”
“带人过去,跟监利县打个招呼,这些人牵汉阳去。”
“观察……这……不太方便吧。丁口计算,乃是政绩,这不是坏了监利县令的好处?再一个,马骨湖鱼虾丰富,越是雨季,收成越好,这等地界,怕是不愿意随便牵……”
“给监利县令递个条子,就用江汉观察使的名义,就说愿意在夏水之畔,修个甚么碾米磨面作坊。你就直接问他,有没有甚么亲戚是愿意出来风餐露宿劳苦操持的。就那穷地方,刮地皮一年也刮不了几个钱,送他一桩物业,还不能塞住他的嘴?”
“那……马骨湖湖畔的住户呢?”
“老子给他们汉阳户口!”
“观察英明!”
张利一听,顿时服了,汉阳城的户口,这得砸多少钱进去?就说这城内的小学,想要进去囫囵一圈,你没有坊间的两间进出宅子,那就压根送不了束修,就算凑了点猪肉银钱,人先生也未必收你呢。
平白弄个落魄户子弟进来,这不是拉低了教学能手的社会层次吗?
“还有,这个马骨湖,以本府之见,买马骨的千金看不见,买人命的洪水倒是不差。我看,不如就跟复州说一声,把这地界改个名字,叫洪湖算了。”
“接洪水就叫洪湖啊,观察,是不是有点随便?”
“带人去一趟监利县,记得在夏水南岸堵好缺口,这洪峰过境,我看还是先在那地界放点水。免得冲了江汉。”
“是,下走记下了。”
站在土包上,嘴里有吐了一颗杨梅核,老张看着远处的江堤,惊涛看上去是拍不了武汉的岸,不过拍武汉上游或者下游的岸,那就保不准了。
“谁叫你是洪湖呢。”
老张嘟囔了一声,将杨梅篮子递给了旁人,负手而立,心情有点小复杂。
有句“肏汝老娘”憋了一千多年的公安县人民群众,在贞观十五年就愉快地在洪水中摸鱼,梅雨季的鱼,它肥啊,不但在水里游,还能上房顶呢。
“孰能分贵贱耶。”
十指不沾阳春水的“苦聊生”能在报纸上伤感悲秋,当然她嘴炮起来,更是让人觉得这世上的正气,都跑到报纸上去了。
尽管老张时常说在报纸上舞文弄墨的,必须得有两斤硬骨头啊,硬骨头的价钱,江夏城的西市都能卖不少钱了,熬汤的底子,骨髓一出来,那叫一个香……
“阿郎,你是江汉观察使,便不顾公安县的百姓了么?怎可如此无情?”
“水火无情,淹死人还是烧死人,是我能管的么?天地伟力面前,人类太渺小了。”
“予说的不是这个。”
崔珏气的不行,葱白指头遥遥指着张德,“公安县贫苦,你既是江汉首长,又是巨富家资,为何不去支援一二?便是施舍一份口粮,也能救人啊。”
“妇人之见。”
摇着头的张德将手中的茶杯放下,正视着崔珏,“你当救人布施是儿戏,想做就做的?且不说汛期行船不利,就说往常,公安县灾民多少?分布何处?这些都不知道。就算知道了,粮食运多少,谁来运,谁接受,都要通力合作。仅从江夏汉阳出发,溯流西进,沿途多少州县?又知道不知道是不是也有灾民?难道公安县的就要更惨,所以要救,石首县华容县的呢?就不救了吗?”
说着,张德又道:“就算这些都齐备,到时候谁来派粮?是公安县还是荆州?是朝廷民部派人斡旋还是荆州都督府联络?为了保证粮食到灾民手上,谁来盯着?是御史台的人还是朝廷特派内史?”
“好,这些也就罢了。我以什么名义去救灾?一腔热血还是你那慈悲心肠?武汉不要盯着潮汛了?如果我去支援公安县,武汉这里出了岔子,谁来担责?是荆州还是鄂州?更何况,我真要是去了,名声算谁的?官声算谁的?你信不信我真要是自行其是,公安县荆州乃至整个武汉上游的官吏,不但不会领我的情,还会恨之入骨?”
一番话下来,崔珏顿时愣住了,半晌,才憋出一句话:“妾……妾没想那么多。”
“好好做你的才女美女奇女就行了,你以为就眼下长江的水浑浊幽深?”
老张又拿起了茶杯,呷了一口气,“官场比长江深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