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太后一早起来强撑着梳妆打扮去参加祭礼,无非是不服输,想要为了刘家,为了自己这十几年的心血再争一把。就是给那些文武群臣们看看她这个掌政者还没死,随时都有可能再坐到大庆殿龙椅背靠的珠帘之后。
意思表达到了就行了,她没心思也没精神参加什么宴席。所以祭礼结束她便回了宁寿宫。
大宫女泽慧帮着太后卸妆换了家常的衣裳,扶着她去榻上靠着,又奉上一盏人参养荣汤。
“太后娘娘气色尚好,为何不参加宫宴呢”泽慧跪在脚踏上给太后捶着腿。
“懒得看他们那些虚伪的嘴脸罢了,倒不如回来晒晒太阳呢。”刘太后轻笑一声,看着窗棂里透进来的阳光照在茶案上,一只青瓷花瓶里用清水供着一支腊梅花儿,娇嫩的黄色让宁寿宫里沉重的基调明媚起来。
泽慧又小声劝道“娘娘,这汤要趁热喝。”
刘太后低头看了一眼泽慧苦笑道“之前是福音,现在是你,一个个的都喜欢管着哀家。”
“奴婢不敢。”泽慧忙从脚踏上退下去,跪在地上。
“你呀,就这一样比不上福音她不会像你这样胆小。”刘太后抬手指了指腿,轻笑道“哀家又不是老虎,你何至于怕成那样”
泽慧忙又上前来继续捶腿。
太后喝了那晚人参养荣汤之后,靠在榻上正犯迷糊,忽然殿外有太监回道“回太后娘娘,少奢公子求见。”
“他不在延福宫吃酒,跑这里来做什么”太后蹙眉问。
泽慧忙起身出去,片刻后又回来,回道“公子带了一个郎中来,说要给太后娘娘请脉。”
“郎中”刘太后一愣之后便明白了,轻轻点头说“叫他们进来吧。”
沐霖跟着刘少奢进了宁寿宫后殿,转过两道大屏风之后至刘太后面前。
泽慧自觉地退出去,沐霖跟在刘少奢身后向太后行礼请安。
刘太后问“这不是沐大人吗少奢你把沐大人带来见本宫,是有什么事吗”
刘少奢上前一步,低声说“姑母,父亲信不过太医院那些庸才,所以让侄儿悄悄地带沐霖来给您请脉。”
“你们呀多此一举。哀家这身子没什么事儿了。”刘太后轻笑道。
“姑母,人都已经来了,您就让他诊一下吧。也好让父亲放心过个年嘛。”
“也罢。”刘太后点了点头。
沐霖忙躬身施礼,然后上前去跪在脚踏上,把诊脉的搁腕放在案上。
太后把手放好,沐霖又看刘少奢。刘少奢忙拿了太后的帕子盖在手腕上,沐霖方伸手搭脉。
左手诊过又换右手,片刻后,沐霖后退两步,躬身说道“太后娘娘的身体底子好,虽然病了一场,但并未伤到根基,汤药也无需开,只需静养些时日,以饮食慢慢调养进补,只需两三个月便会恢复如初。”
“你看看,哀家怎么说的沐大人说哀家连汤药都不需要。”刘太后扫了刘少奢一眼,轻笑道。
刘少奢躬身笑道“姑母说的是,但多一个人诊脉总是多一份安心。沐霖回去跟父亲说过之后,家里便可过个安稳的年了。”
“沐大人,你是军医,本宫原本以为你善于治疗外伤的,却不料也精于内症。”刘太后说着,指了指下手的绣凳,“你们两个,坐下说话吧。”
“谢姑母。”
“谢太后娘娘。”沐霖跟刘少奢在下手落座之后,方又回道“其实,相比外伤和内症而言,小人研修更多的是伤寒之症。”
“伤寒之症”刘太后愣了一下,盯着沐霖看了一会儿,叹道“之前,太医院里也有一个太医极善治疗伤寒之症,只是可惜啊”
“可惜”沐霖一脸疑惑的看着刘太后,等着她后面的话。
“是啊可惜几年前,他一家被灭门了那案子查了这些年也没个结果。嗳”刘太后说着,长长地叹了口气。
沐霖的内心骤起波澜,但脸上却纹丝不动,只问“太后娘娘说的可是御医林家”
刘太后惊讶地问“哦沐大人是林家的旧相识”
沐霖笑了笑,欠身回道“小人在遇到公子之前不过是乡野之人,这点微末医术虽然是家传,但也只是祖上摇铃走街赚点诊金糊口的营生。林家的老爷子林东迅的五龙针灸之法闻名杏林,小人这点微末医术如何敢攀附御医之家”
刘太后摆摆手说“你也不必妄自菲薄了。你这么年轻就有这样的医术,将来前途不可限量啊”
“多谢太后娘娘夸奖,小人实在惭愧。”沐霖忙说。
“你想不想进太医院啊”刘太后忽然问。
“多谢太后娘娘抬举,不过小人还是更喜欢军营的差事。”
“军营又累又苦,有什么好呢”
沐霖又欠身说“小人的医术还需要磨练,太医院除了当着宫里的差事就是奔走在各位王公贵族之家,干系实在重大,小人现在还不敢奢望。”
“你这孩子倒是实在,哀家喜欢。”刘太后笑道。
“多谢太后抬举。”沐霖说着,偷偷地瞄了刘少奢一眼。
刘少奢收到沐霖的眼神,便起身说道“姑母,您好好休息将养,我还得去延福宫应付一下。”
“嗯,去吧。”刘太后说着,又喊了一声泽慧。
泽慧忙应了一声进来,刘太后说“沐大人头一次来宁寿宫,又是过年的时节,哀家不能小气了。你好生送沐大人出去。”
“是。”泽慧忙答应着,送刘少奢和沐霖出门至廊檐下,又请二人稍等,然后急匆匆去了一趟偏殿,出来时手里多了一个荷包。
“沐大人,这是太后娘娘赏您的。”泽慧双手把荷包送到沐霖面前。
沐霖忙向殿内躬身谢恩,然后接了荷包跟刘少奢离去。
二人出了后宫之后,刘少奢方笑问“嗳,泽慧给你的荷包里是什么见面分一半啊”
沐霖把荷包递给刘少奢,说“我猜是银票。你自己打开看。”
刘少奢接了荷包打开一看,果然是一张百两的银票,于是叹道“哎呦喂这可真是”
“还要分不”沐霖笑问。
“本公子开玩笑呢你都看不出来你这个人什么都好,就是太无趣了。”刘少奢把银票塞回去,把荷包拍在沐霖的手里,又说“你自己先回去吧,我得去延福宫应付一番。晚上等我回去咱们俩再好好地喝两杯。”
“罢了,我家里人来京了,今晚就不去府上叨扰了。”
沐霖拍了一下脑门,笑道“对对对,这事儿你说过。是我事多给忘了。行,那过了年咱们找个时间一起喝酒。”
延福宫的宫宴至亥时方才结束,赵祯回乾元殿的时候忘忧正一个人伏在桌案上打瞌睡呢。
暖暖的灯光给她罩上一层淡淡的金色,散下来的一缕碎发贴在脸颊上,灯影里的五官有些模糊,却无比的安宁。
赵祯坐在她的身边不说话,只安静的看着她出神。
宋嬷嬷端着一盏醒酒汤进来,悄声劝道“陛下,时候不早了,把她叫起来去床上睡吧。”
“唔”忘忧睁开眼睛看见赵祯,忙迷迷糊糊地问“陛下回来了”
赵祯伸手把她腮边的碎发拨到耳后,叹道“你怎么又坐着睡不是说过了,困了就去床上睡吗”
“总要等陛下回来呀。”忘忧打了个哈欠,又说“床已经铺好了,汤婆子暖着被子呢,我看看好了没。”
赵祯朝宋嬷嬷摆摆手让她下去,然后自己喝了醒酒汤,又漱口后进了寝殿。